抵达营地不多时,萧毓晨和皖便被引入帐中。皖有条不紊地将行李安顿好,静静地坐在萧毓晨身后,注视着他沉思时的背影。像这样出神的思考,似乎好久都没有过了。那萦绕在脑中的恩恩怨怨,之于情思,之于神伤,冥冥之中似乎遥远的恍处天境。一眨眼,便已是隔世。
方才,分明有一个身影近在咫尺,难以磨灭。
那鲜明的棱角,大概是大漠的风沙打磨出来的,那般硬朗。眉宇之间狂荡与不羁倾泻而出,只消一个眼神便是一片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浩然英气直冲寰宇,就算是这样的荒凉迥旷之地也囚不住那一身铮铮铁骨。血红色的披风撩动着塞北的狂风那样不屑一顾,银色的盔甲闪着炫目的幽光令人神往。就是那样挺拔地站在战地的顶点,蔑视着这个乌烟瘴气的国家,咆哮着,撕杀着,然后,凯旋。
他的存在就是无形中一把利剑,剑锋所及处血雨腥风,片甲不留。敌人抱头鼠窜,弃甲曳兵,如瓮中之鳖,任其鱼肉。所谓强大,可以将万物为之倾倒,俯首称臣;然而,所谓强大,却也许只能被阻隔在荆棘的围墙之中,仰天长啸……
“哼,所谓强大……”萧毓晨恍惚之间不觉发出了声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冥想多时。环顾四周,触到皖的目光,愣了愣,方才略带歉意地笑了两声道:“不好意思,把你晾在一边。”
“倒没什么,只是不知你在想些什么……”皖那一贯沉稳的笑容之中此刻不知夹杂了几分动摇,方才就那样盯着萧毓晨看,忽然觉得好像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伸出手,似不可及。
“我在想刚才出来迎接的那位将军,嗯……你看,我以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将军这样的人物,有些……”
“着迷?”皖的话音中竟裸露出一种迫切感,这与他往日的从容不太相符。
萧毓晨听了这话似乎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他怔了一下,迟疑道:“该说是敬仰吧?”一丝犹豫蜷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此刻缱绻开来,带着迷幻的微醺,盈满整个胸腔。如果,身披战甲的将军不是他,而是别人,是否还会回想?萧毓晨对着皖热切的目光有些怯懦,不明缘由地。
说话间,帐门被掀开,又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轩少将,恕在下礼数不周,连接风酒席都未能准备,只因战地形势紧张,不敢掉以轻心。”
“将军不必多礼,在下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歼灭敌军,接风之类理应作罢。敢问将军尊姓大名?”萧毓晨见是将军亲自来访,连忙起身相迎,皖也跟着作揖回礼。
“在下池渊,忙乱之中竟忘记自我介绍,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我才是要请池将军多多指教。”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熟络起来。吃过便饭,池渊便领着萧毓晨和皖二人参观了营地,并向他们简练地说明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即今后的作战计划。一天很快便过去。
入夜,繁星满天,盈虚之光忽明忽暗统统倾洒在沉寂的战壕之上。月光亦如水般静静流淌,蕴一帘幽梦,十里寒秋。帐内,萧毓晨已然睡去,剩下皖一个人辗转反侧。他有些怅然地望着异地的月亮,在交错的光影之间叹息深秋的微凉。自来到这大漠之上,皖便一直心神不宁,平素里稳重的外壳像是在狂沙肆无忌惮的乱舞之中逐渐崩裂开来了。一种炽热的,饥渴的,难以言语的感觉从内心的缝隙中爬出来,痒痒的,酸酸的。
皖越想越觉得不自在,索性走出了营帐,没入那深黑的夜色中去了。
萧毓晨此刻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