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冲动地跑进去砸铺子的人一听就轰了,果然没错,这妇人自己都承认他是徐北的姑姑了,居然还有脸怪责徐北是个烂心肠的,也不知道谁的心肠烂透了,原本旁观的人也觉得自己的手痒了。
徐北嘴角勾了勾,今天闹了这一出,这家铺子以后甭想正经做生意了,就这么大个镇子,不到一天之内徐桂花买凶对付自己亲侄子的恶名,肯定会传遍了,一个做生意的,名声都坏了,还能站得住脚?
当然他也不可能任由这些人砸了铺子,他敢说,最先叫出砸了铺子的人,绝对不是为他讨公道的,而是利用了他来对付吉祥杂货铺的,徐北怎可能任由旁人来利用,说不得事后有人翻出旧账,还会觉得他这个做侄子的无情无义,带人毁了姑姑的铺子。
于是,徐北做出悲愤的表情站了出来,拦住那批带头要冲进铺子里的人,喊道:“大家住手,听我说几句!”
“这种亲戚还留什么情面,你今天饶了她明天她可就能带人卖了你!”
“就是,小兄弟可别心软了,大家伙儿的可都是瞧不上这家人的做派,才为小兄弟仗义出手的。”言下之意,徐北拦了他们就是辜负了他们对徐北的维护了,那就是不识好人心。
徐北哪里是三言两语就会被带过去的,态度诚恳地劝道:“各位大哥大嫂仗义出手,徐北感激不尽,徐北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不过,我到底是徐家人,身上流的是徐家的血,她们,一个是我的亲姑姑,一个是我的亲伯娘,他们对我不义,我却不能不仁,只是请大家伙的做个见证,她们做下此等不仁之事,往后,这门亲戚我是不能再认了,否则我真怕自己被人卖了,到时可不一定有热心的大家伙儿帮我了。”
被煽动的不少人因这番话冷静了不少,想想之前的行为的确冲动了些,他们是为这小哥讨了公道,可真砸了铺子,反而会被这杂货铺的人反咬一口,还不如趁着这机会帮小哥宣扬一把,把这徐桂花的恶毒名声宣传出去,她可就没借口再寻小哥生事了。
张猛几个一直跟着徐北,也是想看看徐北会如何对付他的亲人,如果真的一气之下砸了铺子,张猛对他的评价就要降低一些了,虽然砸了铺子本身的行径在他看来并没有错,但错在思虑不周,易被旁人煽动,所以就算看出有人趁机利用徐北的事来对付吉祥杂货铺,他也没站出来阻拦。
现在徐北一番话却合了他的心意,他这新认的小兄弟面上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则粗中有细,是个看得分明的,于是朝身边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几人有意无意地将几个煽动闹事的人拦在后面,张猛则站出来说:“北小子,大哥没看错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又冲一起过来的人说,“大家伙的也别为难北小子了,不管别人怎么对付他,他都是小辈,今天他真要砸了铺子,他就是有再多的理也无法在徐家人面前站住脚了。今天的事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了,以后有人污蔑我兄弟的时候,烦请大家伙的帮我这小兄弟辩解上几句,这就是帮了我兄弟了,我张猛在这儿多谢大家伙儿了。”
“不错,这位张大哥说得在理,小兄弟,我们都听你的,你放心,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在我们镇上讨生活,绝不会让那些烂心肠的往你身上倒脏水的。”
“就是啊,小兄弟的吃食摊子挺不错的,往后我们会多照顾一下小兄弟的生意的,哈哈。”
……
徐北如意了,有些人暗恨,却也知道不能再生事了,否则他们的目的肯定被人识破。
徐桂花则更是恨得要把一口银牙咬碎,生生把一口老血给吞回肚子里去,没想到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她那个好侄子哪里是蠢笨的,刚刚一出反而把自己摆在了高处,她徐桂花想要再在镇上生活下去,是万不能再出手对付这小杂种了。
等人退去,小王氏才抖抖嗦嗦地从后面探了脑袋出来,看到果然没人才拍了胸脯走出来:“吓死我了,小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肯定能成的吗?徐北那混账怎会跟你找的人一起出现的,不会是小姑你找的人有问题吧,那可不行,我可是掏了银子的,小姑,你不会昧了我的银子吧,哎呀——”小王氏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坐到了地上撒起泼来,哭喊着自己在老徐家是多么地不容易,这几两银子可是她舍了老本才掏出来的,明里暗里地指责徐桂花拿了银子不办事,事情没办成就得把她的银子还回去。
“够了!”小王氏的哭喊声,还有自己宝贝儿子的哭闹声,把徐桂花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这小王氏,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自己赔她银子,以往不知从她铺子里拿了多少东西,还有那些带回去的吃食点心,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第13章决心
小王氏和徐桂花这对姑嫂如何互相撕咬,徐桂花又要如何对她的丈夫罗长顺交待,都不在徐北的关注范围内了,此刻他的心里是非常得意的,反算计了徐家人一把,至少在这镇上他们再没有立场对自己指手划脚的了。
记忆中小王氏这个伯娘愚蠢贪婪,而徐桂花这个姑姑不仅精明,还向来是用鼻孔来看他们一家的,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老实蠢笨的,敏庆则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这样两个半大的孩子,还不是她任由她搓磨都没有反抗之力的,所以就有些肆无忌惮,用的手段也粗暴之极,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会失败。
总之一句话,徐桂花瞧不上自己跟敏庆,这才让徐北抓住机会,用最简单的办法给反击了回去。
否则等徐桂花想明白后,打压他跟敏庆的手段就不会这么简单粗鄙了,自己还好,说不定敏庆就会被他们算计了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敏庆以后可是要走考举一途的,万不能在名声上有污点,至于他自己,名声对他而言还没有银子来得重要,别人出手了,他当然要快狠准地回报过去,否则怎对得起她们的一番“苦心”。
离开铺子没多久,徐敏庆就气喘嘘嘘地出现了,码头那边闹开后就有人通知在家中的徐敏庆了,大急之下他关了门就一路跑了过来,看到徐北身上并没有挨打的痕迹,提着的一颗心才稍稍回落,抓着大哥的手急问:“大哥,是谁欺负你了?大哥你有没有事?”
“哈哈,北小子,看你弟弟慌里慌张的,就知道是个心疼大哥的,总算不枉你费心张罗。”张猛看到连汗都急得冒出来的徐敏庆一阵开心大笑。
徐北也笑了,拉过弟弟的手拍拍他的脑袋:“急什么,有你张大哥他们在,还怕你哥我被人揍?放心,不过一些小麻烦,现在都解决了,以后咱兄弟可以安稳一阵子了。”
“真的?”徐敏庆讶异道。
“当然,还不信你哥我的能耐?”徐北眼一瞪佯作不快道。
徐敏庆的心总算彻底回到原位了,笑弯了眼说:“当然信大哥了,不过大哥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张猛快走几步留兄弟两人在后面说话,他不认为徐北该瞒着徐敏庆,说了不是邀功,而是让徐敏庆知道,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为他做了些什么,再深的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他是知道的,这世上多的是读书人自命清高,看不起他们这些在外闯荡的大老粗,徐北又一心要供这个弟弟进学,将来如果真让徐敏庆考出了头,再回过头上看不起他这个粗莽的大哥,他也会为徐北不值的。
徐北倒没有瞒着敏庆的意思,压低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知道是徐家人和罗长顺夫妇对付他们后,徐敏庆气得眼睛都红了,这次,他不会把事情怪责到自己头上,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大哥,而是徐家人和那对夫妇太过无耻,这真的是不想给他和大哥活路了。
他现在算是真正认清了那家人的嘴脸,大哥说得对,对这些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近尺,还说什么自己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着,话虽糙理却正,所以他不会再自怨自艾给大哥添麻烦。
“哥,他们怎能这么无耻,对我还罢了,大哥你身上可是流着徐家的血的。”徐敏庆为自己的大哥不值,爹娘在世时,虽然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退让,可对大伯一家还有大王氏却是敬着孝着的,可他们呢,连爹娘这唯一的血脉都不顾及。
徐北撇撇嘴不屑道:“这世上多的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辈,爹娘以前除了一件事,向来都是顺着他们,如今我不顺着他们了,自然就被他们惦记上了。不过是些目光短浅又自私自利的人,别多往心里去,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而且以后碰面的机会也不多,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哥,我知道了。”徐北虽然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暗暗发狠,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大哥和爹娘,他也要出人投地,将来风光了再回到上坡村去,让那起子小人妒忌悔恨去。
“嗯,你也别回去了,我请张大哥他们吃饭,你也跟着一起去,今天可多亏有张大哥他们帮忙,否则可没这么容易解决。”
“好的,大哥。”徐敏庆弯眼笑道。
张猛回头看了一眼兄弟两人,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弟弟笑得眉眼弯弯,生得也秀气精致,看着就讨喜,对边上的大哥是满眼的信赖,徐北则是浓眉大眼,大大咧咧,看着却疏朗开阔,明明截然不同的兄弟两人,看上去却没有一丝违和,反而和谐无比,让人心生羡慕,便是张猛也惦记上了留在家中的子女,这趟差事办完了,定要回家多陪他们一段时间。
回到码头,小食摊子仍在那儿,徐北大方地将摊子上的豆花让众人分食,自己则邀了张猛几人去酒楼吃饭,张猛也没推辞,他这小兄弟是个心里透亮的人。
至于之前吃坏了肚子的小混混,也在前去吉祥杂货铺子之前,徐北提出请人送了医馆诊治,不过最后并没送成,那人自己老实交待是来之前吃了巴豆,说话的时候腹中就传出响声,那人满脸通红迫不及待地溜了,再待下去可得要出大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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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换了酒楼的二楼,恰好又在镇上的祝康成与路允之,又凑巧看到来了又去了的一群人,因看到了上次见到的徐北,起兴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前去打听的人也好本事,将前后经过说得绘声绘色,仿若自己亲眼见了整个经过。
给了赏钱让那人下去后,祝康成直摇头感慨:“没想到那家人真不是个东西,一群贪生怕死之徒,明显是担心自己被牵累,连这镇上都不让那对兄弟待了。”两人因为打探过徐家的事,一听就猜得出徐家人出手的意图,这是要彻底斩断祸根,从此高枕无忧呢。
路允之嘲讽道:“这又有什么的,世上多的是不能共患难和不能共富贵的人,哪怕是夫妻兄弟,利益关头,那也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何况可能危及性命的,更是没有任何犹豫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谁也逃不过。”
祝康成眼神暗了暗,他知道允之暗指的是什么,不管是朝廷与定北王之间,还是定北王府内的暗涌,都脱离不了富贵与权利的争夺,连小老百姓都本能地趋利避害,又何况在面对泼天的富贵面前,有几人能抵挡得了那样的诱惑,于是种种纷争皆因之而起。
第14章万家
见允之眼神晦暗心情不妙,祝康成有意把话引开,说:“听刚刚那一番描述,我看那徐家小子倒是个有趣胆大的。”
“怎有趣胆大了?”路允之心里承了祝康成的好意,顺着话问道,专门过问过徐家的事后,二人已知这叫徐北的少年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出身,老实本分,反而是他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自幼就得了个聪慧的名声。
路允之得知后也觉得那对枉死的夫妇是个厚道人,并没有因为次子是抱来的而有丝毫苛待,而是更加看重,早早送入了学堂,自己的长子却识不了几个大字,让人见了还以为这次子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祝康成掰着指头数起来:“听说这徐家长子是个憨直的人,可这样的人竟敢忤逆长辈,领了弟弟单独出去讨生活,原以为会是个死板的性子,只知道守着乡间的田地过活,哪料到竟干出卖了地的事情,来到镇上做起了小本生意,可见是个头脑灵活不拘泥于世俗偏见之人。”
从上坡村回来的人也说过,乡间对徐北兄弟的做法大多持不赞同的看法,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外面的钱那么好挣,庄户人家早就跑出去了,当然,徐家大房那边也没落到好名声,不是做祖母的偏心苛待,也不会逼得亲孙子卖地过活。可祝康成却不这么认为,这徐家兄弟真要守在乡间才没有出路,好在还知道变通。
“你看他来到这小镇才几日,就得了那跑船大汉的好感,屡次出手相助维护,可见这小子也是颇有手段的,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些庄户人家口中的憨直的少年,而像是见识过些世面的。”这倒让祝康成有些看不明白了。
“为何这般说?许是那人见这兄弟二人孤苦,心生怜惜才加以照顾。”路允之不解道,他与祝康成职责不同,所以对一些事情的了解得不及后者详细。
祝康成笑道:“你是不知那大汉的身份来历,如他们这般常在外行走刀口上舔血的人,又怎会轻易生出怜惜同情之心,否则怎不见他去帮助码头上的其他穷苦人。”码头上也有来自周围农村的百姓前来做搬运工,辛苦劳作一天下来能得十几个大钱,对于现今的状况已算不错的收入了,这些人中,还有那年龄不及徐北的瘦弱少年。
“那大汉是什么来历?”路允之倒是奇了,他不如祝康成接触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多,虽然后者有时表现得吊儿郎当不正经,但不得不承认,在识人方面自己有时不及康成,不过以他的身份,也无需接触这些底层的人物,当日在路家生活再艰难,但那也是富贵之家。
“这人早年在道上可是个狠角色,只不过后来得罪了一个贵人,不得已投靠了万家门下,收起了一身的暴戾气息,替万家张罗这河运上的买卖。现如今他的性情变了许多,想必当年那些人再见到他也认不出来了。”祝康成起初不过是觉得这叫张猛的身边的人,并不像普通的跑船的汉子,这才让人略微查了一下,也算是有意外的收获吧。
“万家?是那个万家?”路允之睁大了眼睛。
祝康成肯定地点点头:“是那个万家,除了这个万家,还有谁家能将生意做遍这大江南北的,这万家的当家人也是好本事,在两边都有颜面,而且谁也不得罪,狡猾得很,眼里只认得银子。”
路允之虽不大管俗务,可这万家的大名也是知晓的,甚至有些佩服这当家人的手段,既能哄得朝廷那边的太后,又能让定北王许他出入北地,这些年下来,万家恐怕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他不禁喃喃道:“如果四公子能将万家争取过来,何愁……”何愁大事不成,不过这话不需要从他口中说出来,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四公子肯定比他看得更明白,如果能争取过来,四公子早就下手了。
“所以我才好奇徐北这小子怎会入了那大汉的眼,看他今日一番行事才明白,这小子当断则断,行事毫不拖泥带水,就这脾气,不说那大汉了,就是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哈哈……”祝康成笑道。
路允之从之前的思索中回神,白了祝康成一眼,知道这人看不上迂腐的书呆子,嫌弃他们教条刻板,成天只知道摇头晃脑指手划脚,想想自己能跟他成为朋友,也是托了四公子的福,否则自己也是在被他嫌弃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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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坐在床上的徐北手里凭空出现一个钱匣子,正是来自随他而来的储物空间里,打开匣子清点了一下,统共不足十五两的身家,虽说这段时间靠小食摊挣到了些钱,可在镇上开销也不小,租房,置办小食摊,吃饭,还有敏庆需要的纸墨,都是笔不小的开支。
尤其是纸墨,想到这古人读书的花费,徐北也不得不乍舌,也难怪这古代读书人少又精贵,这可不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自从来到镇上后,他就极少看到敏庆练大字了,起初没放在心上,可今天请张大哥他们吃饭时,他们居然还一起凑份子送了份礼,说来简单,只是一刀纸还有一支好笔,可敏庆眼里流露出的喜意才让马虎大意的他猛然醒悟,可不是,这些应该才是他和敏庆开支中最大的一部分,可敏庆顾及着家中的钱财没主动开口,而他见敏庆想开后也日日苦读,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徐北拍拍自己的脑袋,以后可不能再疏忽了,看到敏庆屋里灯还亮着,徐北收起钱匣子从床上下来,踩着鞋就叭嗒叭嗒地走过去。
就着油灯的光亮读书的徐敏庆抬头看向房门:“大哥,你还没睡?”
徐北走进屋里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不也没睡,晚上还是少看些书,省得把眼睛给熬坏了。”怀疑地瞅瞅敏庆,书呆子给他的感觉是小四眼,可这古代没有眼镜这玩意儿,要不然他这便宜弟弟戴上一副眼镜,肯定是斯文极了,而且是真斯文,可不像上辈子公司里的那位斯文败类。
“知道了,大哥,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徐敏庆看大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脸上沾上什么脏东西了?
徐北嘿嘿傻乐了一下,才不会告诉敏庆自己在想些什么,摆摆手说:“没有,你看书吧,给我张纸,我要写点东西,等写好后敏庆你帮我重抄一遍。”
“好吧。”想到大哥写的字,徐敏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离开上坡村后,大哥一力担起了他们兄弟两人的生计,让他以为大哥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打倒大哥的,可等到大哥凑到他身边,拿了厨房里的木炭在纸上写些什么的时候,徐敏庆忍笑忍得很辛苦,那一个个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让他想起以前教大哥写字的时候,大哥总是没耐心,说还不如去田忙活呢。
看大哥拿起自制的用旧布包着的炭笔,很正经地坐在桌前,用怪异的姿势写字时,徐敏庆忍不住问:“大哥,你要写什么?要不你说我来帮你写?”
徐北没留意到自己的弟弟正在腹诽自己惨不忍睹的字,一面在纸上划着什么一面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了,我一边想一边写,写好了再给你,乖,你看你的吧。”
徐敏庆抽了抽嘴角,大哥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看这模样倒是像将自己当孩子哄了,不过长兄如父,爹娘又不在了,大哥的做法也算不得错,徐敏庆只得将注意力重又集中在自己面前的书上。
写写划划,近两刻钟徐北才完成自己浩大的功程,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才满意地点点头,抬头看向敏庆,招手叫他过来。
徐敏庆也好奇大哥写了什么,走过去低头一看,有了上次的锻炼,勉强能将大哥写的字认出个大概,不由奇道:“这不是那一味酱料的配方吗?下面的又是什么?大哥你写这些做什么?”
“用来换银子,你甭管了,帮我抄个几份,我有用。放心,如果事情能成,我们也不用再待在这镇上了,虽然今天把那两个徐家人教训了一顿,可总待在一个镇上免不了还有碰头的时候,徐家也不止她们两人,还有上坡村的那些村人,谁知道还会不会生出什么事,还不如趁早搬去县城,你也好进书院里念书去。”徐北稍稍解释了一下。
他一个大老爷们,其实不耐烦跟婆娘们叽叽歪歪的,所以上辈子就干脆利落地辍学出去闯荡世界了,上辈子那些人好歹还跟他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辈子,对徐家人却没多少感情可言,还是少见为妙,否则今天树立起来的委曲形象也会被一点点地消磨掉,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辈,而且人单力薄,有时谎话说多了在别人眼中也会变成真实。
第15章挣钱
第二日一早,徐北照旧去码头边摆摊,早上的生意并没有因为昨日的意外而清减,而是用了比以往还短的时间就卖完了一早准备好的材料,早早就收了摊。
看到徐北并没有因为生意好而增加两样吃食的供应量,而是同往常一样,让边上仿着他卖吃食的摊主心里松了口气,昨日见到徐北的一番动作以及张猛这几个壮汉对他的维护,也让他们歇了不少小心思,虽然他们的生意不及徐北,但多少也能沾上一些光,没赶上徐北摊子的客人,也会转到他们的摊子上,让他们一天下来也能挣上一些辛苦钱。
“敏庆,你在这等我会儿,我把这几块煎饼给你张大哥他们送过去。”徐北提着几张煎饼对今天一道跟来的徐敏庆说。
“知道了,哥,你去吧。”徐敏庆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
徐北一转身的功夫,徐敏庆已经将摊子收拾整齐,手里捧着几张纸等着。徐北见了嘿嘿一乐,搭上他的肩就将他往茶楼方向推了推,徐敏庆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一边转过头好奇地问:“大哥,真的要将这几个配方卖掉?”
徐敏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大哥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配方的,爹娘没过世之前,爹和大哥一向在田里忙碌,厨房里是娘的地盘,除了烧烧火帮忙捡菜,很少让几个爷们下厨的。不过,徐敏庆是知道的,娘的厨艺一向不错,娘也说过,厨艺最好的是他们的小姨,徐敏庆印象中也有那么几次吃过小姨做过的菜,的确美味,胜过酒楼里的大厨。
极少几次的见面,总觉得小姨跟他们家里的人有些不一样,小姨对他跟大哥的态度也有些不同。也许,这些配方是娘从小姨那里学来的,又传给了大哥,徐敏庆自己在心里为大哥找了个解释。
“卖!当然卖了,谁给银子就卖给谁!”徐北理直气壮地说,想当初,他也从别人手里买过配方这玩意儿,而且看自己这边生意火热,早有人眼红了,这几日有张大哥他们在,再加上昨日一出,暂时没人找他们麻烦,可张大哥他们的船总有离开的一天,到时可保不准那些人再找小食摊的主意,还不如主动出击拿来换银子。
他昨晚列出来的配方不止现在卖的两样,在现代卖得火热的小吃,他可不认为在这古代会没有市场。不过他先把目光投向了茶楼,如果茶楼这边顺利就不用打其他人的主意了。
“嗯,我相信大哥。”
说话间,兄弟两人来到茶楼前,茶楼的孙掌柜看到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北小子,今早怎有时间带你弟弟一起来我们茶楼了?之前跟你说好的每早提供我们茶楼一桶豆花,是不是有结果了?”
茶楼里一早也供应早点,自从徐北开始往茶楼里送外卖后,早上有越来越多的客人喜欢叫上一碗热热的豆花,配上其他点心一起用早餐,于是茶楼掌柜就想让徐北另外专门提供一桶做好的豆花,以及搭配好的配料,徐北之前只说考虑一下,还没给正面回复。
做豆花不难,也有其他小食摊卖上了豆花,可试吃下来,别人家做出来的豆花总不及徐北的爽滑,也因此茶楼掌柜才打上徐北的主意。
“对,今天过来正是想跟掌柜的谈这件事,孙掌柜,我们找个位置坐下来谈可好?”
“好,好,北小子,还有庆小子,这边来。”孙掌柜捋了一缕胡须笑呵呵地在前引路。
孙掌柜将兄弟两人带到一间专门的包厢中,小二给三人上了一壶茶退下后,徐北在孙掌柜开口之前就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孙掌柜莫名扫了一眼,顿时瞪直了眼睛,怀疑地看向徐北:“徐北兄弟,这是什么意思?”纸上写的可是做豆花的具体步骤,包括淋在豆花上的配料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小子总不能是将这配方白送给他吧。
徐敏庆坐在一边不吭声,只管看着哥哥行事。
徐北哈哈一笑,摸了摸脑袋说:“孙掌柜,找你肯定是谈生意了,不过这豆花不值几个钱,这里还有几样吃食点心,孙掌柜如果看中想要的话,这豆花就算搭在里面送给掌柜的了。”
孙掌柜没想到这小子还来了这么一出,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没看上其他吃食配方又白沾了豆花的便宜?之前一眼扫视之下已经明白徐北这豆花做得比其他人爽滑的诀窍所在。而且,能进来他们茶楼吃早点的在这镇上也算是有些身份的,徐北的两样吃食,除了豆花让人觉得尚可,那煎饼是用粗粮做成,对于茶楼里的客人来说最多吃个新鲜,却上不了台面,不适合进入茶楼当早点正经买卖。
徐北怎会看不出掌柜的心思,他上辈子又不是一直在底层打转的小人物,后来也算是成功人士,出入过的场合见识过的场面又岂是这茶楼掌柜能够相比的,没有足够的信心他又怎会走进这茶楼里来。
其实这茶楼有些类似于上辈子广东早茶,不过卖的点心却没那般精致,当然他也没想把上辈子看到的那些东西都照搬过来,出手的其实也只是普通之物,这才比较符合他目前的身份不是。
“我知道孙掌柜看不上煎饼这等粗劣的吃食,不过稍微改变一下就能上得了台面了,孙掌柜再看看这个。”徐北再递上一张纸,上面不是煎饼的做法,而是黄灿灿的蛋饼,以及由此衍生的一系列的蛋饼家族。
那些有身份的嫌弃杂粮粗劣不符合他们的身份,那么换成细白面不就行了,上面铺上一层蛋液,白色与金黄相映衬,再切块做成拼盘摆出好看的造型,这档次自然就提升上去了,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他的一味调味酱料,这才是他要卖的真正配方。
他还提供了一味酸甜果酱,这个年代还没出现蕃茄这个既能当水果又能做菜的物种,否则蕃茄酱会更加适合,颜色也漂亮,不过也可以用其他的果酱来取代,尤其是孩子,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一类吃食。
孙掌柜起初有些不以为意,岂料越看越惊讶,不是惊奇徐北所提供的吃食配方,而是他的发散式的点子,小小的吃食经他一点拨,孙掌柜才发现自己的思路是多么狭獈,原来生意也是可以这么做的。
现在他可再也不会说这煎饼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街边吃食了,就如徐北这小子所说,还得看在什么人手里怎么个做法。
孙掌柜为之前的想法汗颜了一下,不过做生意的人天生都有一张厚脸皮,孙掌柜看着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可内里也藏着精明,摆出欣喜的表情赞道:“徐小兄弟果然有想法,老夫汗颜,小兄弟放心,这生意我跟小兄弟做了,我也知道小兄弟目前的处境,绝对不会让小兄弟吃了亏。不过我也有话说在前面,小兄弟这法子只能卖我一家,别家可别再去了,可好?”
徐北眼睛一转,也猜到这掌柜猜到了他原先的打算,他的确有打算将两样吃食的做法再转给码头边其他做吃食生意的人,卖上几份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不过如果这掌柜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价格,也不是不可,于是笑道:“好说好说,孙掌柜如此有诚意,徐北也不会让孙掌柜难做。”
孙掌柜嘿嘿一笑,这小子滑不溜湫的,没想到还是个天生的做生意的好手,看到徐北手里还有几张纸,眼睛一亮,说:“徐小兄弟对吃食如此有研究,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想法,我们茶楼虽小,可东家的手下却不止这一间茶楼,东家一直有想法开拓吃食方面的生意。”
“徐小兄弟,今天我就做这个主,你这蛋饼的法子以及两种酱料的方子,我就用五十两银子买下,可好?”
徐北明白他这是抛砖引玉了,而且,五十两银子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价位,没想到这孙掌柜出手如此大方,徐北自然也不能小气了。昨晚他在列小吃食时就想到上辈子吃过的那些广式茶点,尽管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罗列出来,可拿出一两样出来也足够了,于是在单子上又列了两样,准备合适时出手。
现在孙掌柜大方,他正好拿出来投桃报李,于是将虾饺和烧麦的两样吃食单子拿了出来,这两样是广式茶点里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吃食,无论外观还是口感,都属于上佳的,也是他喜欢的,他观察过茶楼里的早点,并没出现过相似的。
掌柜的看到纸上的介绍就已经挺感兴趣,可到底不如实物来得真实直观,于是徐北自告奋勇地去厨房里,花了些时间将这两样小吃做了出来,以及精致版的蛋饼。上辈子他一直是单身一人,由于粗人一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后来闲暇时间多了,就琢磨上了吃食,也喜欢天南海北地尝遍各地的美食,时间一长,就算没有刻意地去学习厨艺,手上的功夫也是不差的。
等虾饺和烧麦出炉端上桌时,连带着徐敏庆也跟着一起坐下来品尝,徐北做得虽算不得精致,但卖相也相当入眼了,透明的虾饺,连里面晶莹的汤汁都可以看得见,咬上一口,虾与猪肉本身的鲜味让人的咽喉一阵滚动,再有竹笋加入其中,减少了前两者的油腻,吃完一个的掌柜神情都激动起来。
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等再尝完一个烧麦后,孙掌柜知道自己这次无意中捡了个宝,原本以为只是为茶楼添上一两样吸引客人的早点,本身并不觉得徐北能拿出多么吸引人的东西,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徐小兄弟,我们马上签契约,这两样吃食我们要了,徐小兄弟可得答应我们不能再卖给第二家了。”孙掌柜马上拍板,这两样吃食,是不是要用在茶楼里,他还不能决定,必须先要报给东家,由东家来做安排,这几年东家一直让他们私底下搜罗吃食,好借此敲开贵人的门路,眼下的这两样吃食让他看到了机会。
“没问题,除了我们自己吃,我不会再卖给第二家的,掌柜的尽管放心。另外,我是粗人,手上的活并不精细,孙掌柜可以让厨房里的师傅多多琢磨,到时做出来的点心肯定比现在的上档次。”徐北提醒道,在他的基础上,外观与口感都可以提升几个层次,世上并不缺乏聪明人。
“哈哈,多谢小兄弟提点。”
一旁的徐敏庆两眼弯弯,哥哥能做成生意他也是极开心的,如此一来可大大减轻大哥身上的负担,而且大哥做的点心的确好吃。
孙掌柜马上让人送来文房四宝,又叫来了中人,立了张契约,标明了双方的责任义务,方子的作价,以及违约的后果,徐北让敏庆仔细看过后确保没有问题才按了手印,到手了两百五十两银票,等到出了茶楼时,徐北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
“走,找你张大哥说一声,然后收拾收拾我们去县城里。”徐北笑着说。
“好啊,弟弟会一直跟着大哥的。”徐敏庆抬着头看着大哥认真地说。
徐北乐陶陶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拉着他一起往码头边过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未来的安排,两匹快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一阵风卷起落叶和灰尘,差点迷了眼睛,徐敏庆眯着眼睛望过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大哥,马上那两人我见过的。”徐敏庆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说。
徐北也瞄了一眼,在街上就纵马奔驰的可是少见的,那两人的衣着也不一般,奇道:“敏庆你怎见过那样的人?”
“哥你忘了我第一次往茶楼里送豆花的事,因为那两人身份不一般,我虽然只瞧了一眼,可印象深刻,刚刚马上的两人就是他们,看着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离开镇子。”徐敏庆解释了一下,他第一次见识那般的人物,轻易不会忘记,所以刚刚虽是极短的瞬间擦身而过,可还是认出来了。
“原来如此……”徐北嘀咕了几句,也许是什么贵人,可和他们又牵扯不上联系,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策马远去的两人正是祝康成与路允之,还没等他们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四公子那边就飞鸽传书召集他们立即回去,事情生变,两人一刻不敢耽搁,丢下手里所有的事,快马往滟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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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要走了?”张猛对徐北的速度也是非常惊讶,之前虽知道他有这方面的意思,可以为会留在镇上再攒上一些银钱,毕竟县城里的花销比镇上更大。
他这新认的小兄弟行动力果然是一流的。
“是啊,这段时间多亏有张大哥和几位哥哥的照顾,否则也不能这般顺利,能认识张大哥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徐北拍胸脯说,“张大哥以后有事尽管跟小弟我说,小弟不敢有任何推辞。我已经决定送敏庆去县里的行知书院,我相信凭敏庆的能力肯定能进得去,张大哥以后过来只要到书院里一打听,肯定能找到小弟的下落,小弟就在县里等着张大哥你们。”
“好小子,看来收获不小啊,那就说定了,下次哥哥我再过来肯定去找你。庆小子,张大哥是粗人一个,不懂那些学问上的事,不过你哥哥既然说你是个好的,那肯定能行,说不定等你考出头了,你张大哥我也能借着你的名头吹嘘一把,哈哈……”张猛用力拍了一下徐敏庆瘦弱的肩膀,差点让他一个踉跄。
徐敏庆涨红了脸说:“我会尽力的,我跟哥哥在县里等着张大哥你们。”
“别欺负我弟,我弟可吃不消张大哥你的力气。”徐北这就护上了,逗得张猛几个笑得更大声。
“你不来跟我们辞行,我们也差不多要跟你道别了,东家来信催促,我们也得回去了,以后不定几时能见,这块铁牌子收着,往后说不定能用上。”
张猛最后给徐北留了块黑漆漆的铁牌子,徐北让敏庆辨认了一下,上面写着“丙一”两字,徐北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来也不是无用之物,于是郑重地收好。
结了房钱,收拾好行李,兄弟两人雇了辆牛车,出了镇子往县城而去,这时离他们离开上坡村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离开之前,徐北让敏庆写了封信,托人送到上坡村给大爷爷,交待一下两人的行踪,免得这些关心他们的人挂心。
至于失了银子又丢了脸面的小王氏,回去后自然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大王氏,而是再次狠狠告了徐北一状,说徐北如何无礼不孝,她怎样好言相劝,徐北却大骂了她一顿把她赶走,大王氏在屋里又发了好一通怒火,把徐北兄弟两人以及地下的徐兴达夫妇骂得狗血淋头。
可小王氏再怎么隐瞒,镇上发生的事情还是有风声传到了村里,大王氏的骂声传出院子的时候,有知情者背地里暗笑这对婆媳,而小王氏在出门时看到旁人异样的目光还不以为异,知道实情的人也不会开这个口告诉她,等到村里再有流言传出的时候,她想喊冤都没地方可喊了。
新的流言是说小王氏和徐桂花这对姑嫂,居然把徐北兄弟两人给逼出了镇子,有人说亲耳听到徐桂花承认迫害徐北这个侄子,还有人亲眼看到徐北和徐敏庆兄弟两人坐着牛车离开了镇上,老徐家真是要赶尽杀绝啊。
因为过了一段时间,上面官府并没有再过问徐兴达夫妇遇害的事情,一些村民于是就慢慢地把之前的担忧给放开了,转而同情起这对兄弟来。镇上有人看到徐北在码头边做小生意,可这生意都被徐桂花给搞没了,连最后的活路都不给人,老徐家怎就出了这么狠心肠的人。
人,总是会同情弱者,徐北兄弟在他们心目中无疑就是被欺压的可怜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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