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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坐落于C国首都市中心的一个美术馆中,高挑的青年安静地站立着,环视着这里的布局。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慢慢走近,对他道:“对这里还满意吗?”
他点头,勾起唇道:“已经超出预期了。”
“那当然,毕竟是沈总的爱侣,怎么可能亏待,”男人笑了,面上洋溢着阳光十足的神色,“他的实力值得这样的排场,相信这次的反响肯定不一般。”
沈有赫看了他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他一定会很开心。”
距离他盘算将周写枫的画展出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当初他和他聊起这个事时,对方觉得这都是些闲暇的时候瞎画的东西,完全上不了台面,但一向是行动派的他也不管那么多,在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去找了艺术圈的日本友人竹久,希望能努力在C国拿下一个展厅的机会。
竹久是他通过商务上的机缘巧合认识的,艺术鉴赏力非同一般,尤其喜欢中国绘画艺术,对他提供的作品样本赞不绝口,马上就答应了这件事。
为了将周写枫的身份保密,他只说是一个不想透露真实姓名的天才友人X想要展示作品,希望就以国人画手X的名义落款展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竹久在看完所有的画之后竟看出了这些都出自谁之手。
“我之前碰巧看过周先生的画作。这几件都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说对了吗?”
好友十分无辜的一句话让他肠子都快悔青了,只能让对方绝对保密,他的爱人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动态。
好在竹久不是那么爱八卦的人,也没再过问周写枫的事情,之后便马上将作品推荐给了馆里的负责人,紧锣密鼓地准备了所有手续。直到展出的敲定,一切水到渠成。
前些天周写枫的手部手术也顺利完成,据说现在已经恢复得不错。他因为工作原因都来不及回去看看刚康复的他。等这次的行程结束之后,他就能马上回去见到他了。
一想到男人恢复健全的模样,他就按捺不住兴奋和期待。
而等他终于回到国内,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就赶到了疗养院时,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看到虞彦霖就站在房门外,正在跟一个衣着优雅的女人说着话,见他到了便道:“回来了?正好给你介绍一个人。”
对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淡的女人,对他说:“这位是周写枫的表姐,周绮恩。”
“……表姐?”他皱眉,“我怎么没听说,写枫还有个表姐。”
他知道周炳炎是周家的大儿子,也听说过周烨不是周炳炎唯一的亲兄弟,但对周写枫有表姐这回事他并没有印象。周畑羽算是一个表亲,他那天知道真相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在这样特殊的时期突然出现的表亲会是怎样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女人也没有为他的无礼而不快,只淡道:“沈有赫是吗?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院里公园的一处茶座边,他和这个叫周绮恩的人坐了下来,随后单刀直入开了口:“我从没听写枫提起过你。既然如此唐突来到这里,也许你可以自我介绍一下。”
对方将手上的包放在了一旁,道:“你自然不太可能听说我,因为我二十多年前就移民了,一直在国外生活,周氏也和我没有关系。”
他笑了,说:“和周氏无关,和周家也不联系的话,那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虞彦霖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吗?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女人看了他一会,随后将一只胳膊搭在了桌子上,语气有些轻蔑:“不管我在哪里,写枫终究是我的亲人,总比外人要亲切得多。我这次来,当然就是为了帮他。”
“你的意思是,我是外人?”他眯起眼,“你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很关心他吗?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早不回晚不回,挑了个他最落魄的时候回来,难道不是想趁人之危吗?”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周绮恩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想法,你作为外人当然是不会理解的。”
她倾身靠近他一些,眼神锐利,“更何况,让他落魄的人又是谁呢?”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眼皮跳了跳,一时语塞。
对方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漂亮的手指抚着茶杯上的纹路:“既然你对我的背景很好奇,那我也不瞒你。周炳炎是我伯父,但我比写枫大个四五岁,在我因为家庭原因出国之前,我和写枫的感情一直很好。”
“原本我回国比较频繁,近几年因为周家变了,我也不大愿意回来了。写枫偶尔会联系我,基本上说的也就是一些让他不快乐的事。我有让他过来和我一起生活,但他说要陪伯母,就一直留在这里不肯走。”
“我很清楚,周氏好不了多久了。但直到这次彦霖联系我,我才知道它彻底烂到了根子里。周烨和郑一芮这两个人臭味相投,谋财也就算了,还想着害命。而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据说就是我表
', ' ')('弟身边最亲近的人。”
渐渐地,她的语气开始不平稳,沉下声道:“沈有赫,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态留在我弟的身边,但我以长辈的身份奉劝你:早点收手,及时止损。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感情,就请你彻底放他走。”
沈有赫微微垂着头,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抬眼道:“做梦。”
“……你还要这样执迷不悟吗?他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到那个时候他还会让你留在他身边吗?”周绮恩蹙紧了眉,“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应该帮助他恢复,让他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像鸵鸟一样逃避现实!”
“对我们的事,你根本没有任何了解。是,我是辜负过他,但我也答应了他今后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包括你。”
“你的自我感觉真是良好,就算你想,你问过写枫他答应吗?”她带着讽刺的笑看着他,“不是失去记忆一片空白的周写枫,而是恢复记忆完全清醒的周写枫。如果他答应,那我才认,否则,我终究是要带他走的。”
他不禁失笑,道:“那恩姐你才是过于自信了。我很快会安排出国的手续,我们会彻底重新开始。所有过去都会归零,你没有机会了。”
他直视着她,“你是前辈,还是写枫的亲人,我自然敬重你。但这是原则问题,我爱他,我当然就要保护他,我这辈子都认定了他。所以你们别触碰我的底线,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天就到这吧,我要去看他了。”
在僵硬的氛围里,他站了起来,听见身后低沉的声音:“你的一意孤行只会害了写枫。我给你时间考虑,希望我们不要闹得太难看。”
他微微捏了捏掌心,没有回头。
等到了房间里,他念了许久的人正坐在电视前专注地看着,见他来了便欣喜地道:“回来了?”
“嗯。”
“坐吧,我给你泡点茶?”周写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姐带了些大红袍,说是挺不错的,爱喝吗?”
他见青年不说话,只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便有些疑惑地上前:“怎么了?累糊涂了?”
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了怀抱之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拥抱带着一点点落寞。他能感觉得出,抱着他的人心情不太好。
就着这个姿势,青年和他一起坐了下来,道:“就让我抱着,一会就好。”
“……哦,”他有些发愣,“是不是我姐跟你说了什么?”
安静着的空气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想了想,说:“我对表姐她也没什么印象,只在彦霖给我的照片上看见过。我觉得她人挺好的,也很关心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苛刻的话?你别在意就好。”
过了一会,青年放开了他,看着他的眼里没什么精神:“你姐说想带你走,你的想法是什么?”
“……”
周绮恩是今天由虞彦霖带来看他的。对于下午他姐对他说的事,他也认真地考虑过了。虽然他很感激她对他的关心,但还是无法接受跟她走。因为不管她曾经是他多亲近的人,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感觉。作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要建立起对别人的信任实在太难了。
自他苏醒开始,他的世界就是空的,然而在空白中的一抹色彩,也只有面前的这个人而已。
虽然他一直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在他过去的世界里,他的爱人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吗?
就因为这样特殊的感觉,当初沈有赫告诉他他们以前是一对的时候,在震惊过后心中竟然生了一种确信。
他开始确信,过去的他们是相爱的。否则,他怎么会只记得他一个人?
“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跟任何人走的。”
话音刚落,他感到青年的表情松了松,随后点了头:“好,我明白了。”
他看了他一会,随后带着调侃问:“你又是怎么想的?”
沈有赫怔了一下,笑开了:“你说呢?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就这样说走就走我岂不是很亏?”
他脸色冷了下去,没好气道:“你当养猪啊。我迟早是要走的,还给你一辈子困在这里当宠物吗?”
“给我当宠物不好吗?”
沈有赫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一时觉得欢喜得不行。然而,在仔细地看着这张脸时,他心里突然有些发颤。
他微微吞咽了一下,问:“写枫,你很想恢复记忆吗?”
“想啊。其实有阵子我有些抗拒,但最近又开始想记起来了。”
“……为什么?”
他看向他,说:“小赫,你有尝试过大脑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的感觉吗?”
见青年一时无言,他继续道:“当时我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和彦霖。但是我只对你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后来想起来的也都是碎片,凑不成完整的情节。你说我和以前很不一样,所以我很想知道,我过去是怎样的人,你又是怎样的人,还有我的家人和朋友……
', '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
他握住他的手,“我觉得只有我面对过去,我才能有勇气去面对我身边的人,包括你。”
“……就算我求你放下过去,你也不愿意听我的,是吗?”
他思索片刻,笑着道:“就算我们想逃避,总逃不了多久。医生说如果我自己下定了决心,完全恢复其实不难,我对自己也有信心。”
“……好,”沈有赫抚了抚他的头发,“如果你想,那我就帮你。只是我不赞同用太激进的办法,在完全恢复之前,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生活。”
说完,他牵起他撑在一边的右手仔细端详:“已经完全好了吗?”
“嗯。医生说还需要一阵适应期,现在能做一些基本的动作了,”他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小赫,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没什么好谢的,”沈有赫抿了抿唇,“上次你问我关于让你残废的那场意外,其实背后还有很多故事。你可以慢慢回忆,直到你全部想起来。”
周写枫看了他一会,道:“最近我发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确实没错。我每天想着的都是追回以前好的记忆,比如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处的,”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我想,这些你应该都会告诉我吧?”
四目静静相对着。在青年墨黑的眼瞳里,他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映像。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梦境。
渐渐地,深不见底的漩涡又向他靠近。
带着足以将他吞没的狂风暴雨……
“小赫,你……”鬼使神差地,他低声道,“你在看谁?”
“……什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脸色骤然沉了沉,有点难以置信似的看向他:“你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从幻境中摆脱,但心里那一股古怪的情绪还是没有散去。
“没什么……”他吞咽了一下,重新看向那双瞳里的影子,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就是我偶尔会想,和我很像的那个弟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沈有赫怔了怔,道:“你们感情一般,基本不来往。”
“是吗?”他点了点头,感到遗憾,“好想见他,可惜他这么年轻就走了。你说他生了病,是什么病?”
沈有赫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半晌后道:“反正是绝症,我也不太了解。”
氛围变得有些沉重。青年抚了抚他的后颈,“别想这些了,休息吧。”
“……哦。”
他本还想说什么,但有些被迫地被带到了床边躺了下来。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他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许多事都要靠别人引导。当他自己摸索着走到一个岔路口,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时,青年就会牵起他的手选择其中一条路,他就没有疑心地乖乖跟着。
在幽深的潜意识里,他以为跟着对方就是对的。
他感到自己似乎很适应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生活方式。沈有赫变成他生活中最重要的,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实。
在躺下后,他半开玩笑地问:“小赫,以前是不是你追的我?”
“什么?”青年后知后觉地看向他,随后淡淡嗯了一声。
他笑了,说:“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
对方沉默着,抬手将他身上的被子盖好:“喜欢就喜欢了,没有什么理由。”
有些敷衍的答案让他有些不满。在他开口前,面前的人俯下了身轻轻堵住了他的唇。在温柔的安抚的吻过后,对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讲。我也累了,一起睡吧。”
他有些讪讪地看着青年在他身边躺下,还是转过身忍不住问:“你们说,我是在出了那次事故后将自己整成我弟的样子,为什么?”
当初他看到他表弟周畑羽的照片时,只觉得他们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人,一些回忆的碎片让他出了一身冷汗。问虞彦霖自己整容的原因时,对方只是说应该是为了刺激他弟吧。
但是,怎样的考虑会让他把刀动到自己的脸上?他实在是不解。
身边的人看了看他,过了会道:“也许是你不满意以前的长相吧。”
“……那我以前长什么样?”
“你以前……”对方的视线落在一个角落,“也挺帅的。”
本来他心里还有些不快,但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就踏实了些,便笑问:“那你觉得哪个更帅?整容之前还是之后?”
气氛突然又变得僵硬。
其实他不是个矫情的人,答案并不要紧,他也不过是好奇罢了。他没有见过自己以前的模样,但看现在自己的面部轮廓,又是那个漂亮的人的表兄弟,想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身边的人只是扭过头用手臂环住他的肩,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他圈在了怀里:“都好看。快睡吧,别瞎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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