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作者:沉默是金
第6节
陈雄怒道:“等你老半天,还少了个菜,你他妈不说剩下的几个菜谢罪,还有脸要钱?!灯坏了你找物业赔去!”
周肃正说算了,全额付款后,他对送外卖的人说:“谢谢你告知,灯坏了我还不知情。”
接过钱之后的外卖小年轻顿时气焰上涨,扬声对陈雄说:“就是啊,我要是不说,你们晚上出去摔个狗吃屎!”
云烟的最后一口饭还没吃完,这人就在说屎,他怒道:“日哦,天黑了老子不出门!”
丁嘉吸了吸鼻子,郁闷地说:“一会我还要回去的。”
外卖小哥离开后不久,隔着门都听到了他惊恐的尖叫声以及重物撞击声,明显是又摔了。
云烟说:“他自己才狗吃屎呢。”
快八点钟的时候,周肃正让丁嘉回去。丁嘉恋恋不舍地起身,周肃正打着手电送他出来。
电梯等了快十分钟还不下来,丁嘉说他要走楼梯,周肃正拦住了,不许,陪他继续等。
声控灯灭了之后,周肃正和丁嘉都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没有让它再亮起来。
寂静的黑暗中,两人就这样并排站着,也不说话,一时之间,丁嘉觉得有一份莫名的浪漫,可他随后又想到,寝室长这是怕灯亮了招蚊子。唉。
刚刚他俩比赛的时候,他坐陈雄背上就很坦然,像一个英俊(?)的胖骑士爬上一匹天马;可为什么一想到要坐在寝室长背上,就十分羞耻呢,就像媳妇背猪八戒一样……黑暗中丁嘉的脸开始发烧。
电梯依然没来,丁嘉觉得再这样站下去,他就不舍得离开了,便说:“我还是走楼梯吧。”
周肃正也觉得这电梯可能有些故障,便也同意了。他的手电十分明亮,丁嘉将台阶看得十分清楚,二楼的楼道间果然有泼洒的一片狼藉的冬瓜鱼片汤,那个送外卖的自己后来又踩上去了,滚了一身。
丁嘉觉得十分惭愧,如果周肃正不是为了送他,就不必走过这么一条丑恶的路。
寝室长这样的人,只适合走在林荫树下,走在碧湖水边……(周肃正:不适合,虫太多。)
出了丽人岛,外面一片灯光璀璨,周肃正的手电光也被湮没其中。丁嘉十分羡慕在上面玩游戏的云烟和陈雄,现在的自己,就像个护照过期的外国人一样被驱逐出境。
周围邻近着堕落街,各种美食小摊的生意格外好,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男女学生们在这里吃着,聊着,欢声笑语一片。烧烤,啤酒,蒜拍黄瓜,是夏天的气息。灯光下,这个世界有如白昼。
已经走过了十几米,丁嘉下意识一回头,丽人岛方向,那个白色的光柱依然亮着,寝室长还站在原处。是怕他突然返回,所以要盯着他走远了才放心吗?
才不是,寝室长没这么坏。丁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有些羞涩的困惑。
——与其说是驱逐,不如说,这是目送啊。
丁嘉从未怕过走夜路,但这样被人沉默着珍视,心中豪情顿生,他不再贪图留恋街边的热闹,大步地向前走去。
第十四章(上)
这三天,除了去求知楼参加了两场考试,丁嘉一直呆在家里。
二老接了一份活,整天都戴着老花镜在房里画图,虽然主人都在家里,但空旷的房间却显得十分寂静,只剩下客厅的摆钟发出有节奏的走步声。
丁嘉走路都是轻手轻脚,他用洗衣机洗衣服,蒸鸡蛋、淘米、炖饭、买早点、买菜、点餐,给二老削铅笔,泡茶,帮外公的盆景和花草浇水、转盆,去交了一次电费,他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在路过一个文具店的时候,他走进去买了一个漂亮的日记本。
现在大家的日记都写在qq空间,可那些都是允许被人看到、甚至盼着被人体察到的情绪,丁嘉想写的东西不太愿意与人分享。当外公和外婆都开始埋头于工作的时候,丁嘉也打开本子,在扉页上写上一句话:日记日记天天记,一天不记不叫日记。
要写的内容一时也没想清楚,本想描述一下张婷婷的相关,可丁嘉又觉得这事似乎不值一提。丁嘉有个隐约的腹稿,这个本子只用来记录某些特定人物的相关事件。
陈雄给丁嘉打了电话,让他不要吃早餐,也不要吃中饭,因为晚饭云烟请客。考完英语之后,云烟神清气爽,喜上眉梢,那份卷子他押对了。
原本说是在渔家傲定席的,可那天餐厅客满。一早上云烟便去菜市场买了牛肉、大葱、萝卜,以及各种配菜,说是在丽人岛做饭。
周肃正在丽人岛的房子,如今俨然已成了第二寝室。眼下再无人为寝室长搬出去而难过了,云烟和陈雄都觉得他搬出去是对的。可丁嘉却还是希望他能搬回来。
丁嘉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出门的,进去后发现寝室长的网页上是一份牛肉火锅的菜谱,云烟一边看步骤,一边书房厨房两头跑,丁嘉心想这顿饭十有八九吃不成了。
陈雄在帮忙择菜,他看着一大把香菜就叫了起来:“卧槽,这玩意儿不能吃!吃了阳痿!”
云烟说:“没那么严重,顶多影响一下性功能,也是暂时性的。你又没女朋友,不吃留着也没用。我告诉你,放了香菜之后,这菜的境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雄不吭声了,云烟再次确认:“放还是不放?”
陈雄赴死一般的决绝:“放放放!反正雄哥的炮都是向天打,放了好歹能吃顿好的。”
人类的食欲比交配欲更强大。丁嘉有些犹豫:“放太多会不会味道太大?”在他家,姥爷只用香菜来提味,真正当菜来吃的时候很少。
云烟也迟疑着不敢肯定,他也是第一次弄这个菜。周肃正走过来说:“我来做吧。”
丁嘉十分惊喜,问:“你做过?”
周肃正说:“只做过羊肉,不过牛肉的话,方法也差不多。丁嘉,你去下面超市买一瓶老干妈的豆豉酱上来。云烟去洗个姜,陈雄去削萝卜皮,切块,块大一点。”
众人就这样分配了任务,周肃正将解成半截拇指大小的肉块放在锅里用开水焯,去腥去血,等丁嘉买酱回来之后,就将水倒掉,肉块起锅沥干。
之后,周肃正没有再往锅里放油,只全用老干妈自带的一点液体调料爆炒着那一锅牛肉块。牛肉有肥有素,搭配十分合度,落锅之后,滋滋有声,立即炒出的香味立即让另外三人都陶醉不已,站在锅边久久不忍离去。
炒完之后,周肃正就将油亮的牛肉、切碎的大葱、青翠的蒜苗、白萝卜、生姜块、一颗用来提味的番茄一起丢入了高压锅中。
等待的过程之中,四个人便来刨幺,这一次周肃正没有推脱。自从发生了陈雄那件事情之后,大家发现周肃正就变得随和了起来,很多时候纡尊降贵和这三人玩乐。
分组的时候,四人按照黑红梅方摸牌,最后按照黑红分组,周肃正和云烟一组,陈雄和丁嘉一组。丁嘉表示对方是强强联合,陈雄为自己的智商被丁嘉藐视而暴怒了一把。
然而打牌这种事情,是靠运气的。周、云二人一直频频失利,云烟的脸都快画不下了。陈雄在他纤细的后背上画了一条霸气的龙纹身,丁嘉耐着性子给那条龙一一补上了鳞片。周肃正被丁嘉画成了我爱罗,在脑门上写了个繁体的愛字,一开始还写成了受,最后在中间塞了一颗?才算完。
丁嘉白如脂玉,陈雄的暗金肤色也格外好看,这样的脸都十分值得一画,可惜此刻却干干净净。
周肃正十分无奈,让云烟认真一点。
丁嘉心中却十分感动,遥想当初大一那年,他和云烟去外寝打牌,云烟也是这样为他垫底的,脸都被人抽肿了。于是丁嘉说:“云烟,我们自己人玩,你就不用帮我了。”
云烟哼了一声,目不转睛理着手里的牌,汗水从太阳穴流到了面颊的猫须上。
陈雄是老手了,大声说:“别装犊子了。嘉嘉,他不是在帮你,他压根儿就不会!”
丁嘉不相信,将目光投向寝室长作鉴定,看着周肃正无奈的眼神,丁嘉这才知道云烟当真是瘾大技术差,扁着嘴感叹许久,当时云烟的“自我牺牲”把他骗得可感动了!
打到一半的时候,周肃正去看了一趟火,到了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吃上了一顿十分美味的火锅。陈雄看着火锅中的香菜,说:“怎么这么少?”
丁嘉想了想,说:“大概寝室长怕影响性功能吧。”
周肃正一口老血,就着热萝卜咽了下去,几乎烫成内伤。
第十四章(中)
白萝卜炖得恰到好处,柔软却能上筷,汤汁入浸,萝卜的颜色变得微黄,散发着牛油的光泽。吃过之后,每个人的嘴唇都晶莹发亮。
牛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汁水浓郁,云烟吃得赞不绝口。
周肃正用漏勺从锅里盛起三颗浸饱了汤汁的鸡蛋,给云烟、丁嘉、陈雄一人发了一颗。丁嘉咬了一小口,又鲜又嫩,蛋黄中溢出的汤汁十分可口。
丁嘉问:“鸡蛋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周肃正说:“先与饭一起蒸熟,剥壳之后在热汤锅里浸了二十分钟。”这个做法,仿佛牛肉茶叶蛋一样。
然而这一锅之中,最好吃的莫过于整棵放入的大葱和蒜苗了。先前的呛鼻气味荡然无存,转化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味。五色令人眼盲,五味令人口爽,在这些菜肴的面前,不禁让人感叹人类智慧的伟大。大葱和蒜苗炖得绵软,仿佛一个倔强刚劲的美人终于臣服,向你献出他最温柔的美好。这是本锅的精华所在,只能由舌头感知,不可用文字记录。
陈雄一边吃饭一边说:“我昨天跟隔壁讲了,以后我也跟着他们干。”
丁嘉十分警惕地问:“什么隔壁?干什么?”“干”这个字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并非干什么打家劫舍的恶事。隔壁302是一家魔兽工作室,雇了十个男生分为早晚两班打金,雇佣了十个女客服在游戏里卖金,销售对象是国外玩家,热爱游戏、有钱,却没时间打金的。丽人岛的小区中,像这样的网游工作室还有好几家,有专门玩代练的,还有几家开私服的。
云烟说:“一天要打十几个小时,会吐的!”
陈雄说:“我也不会干太久,攒够一台电脑就行了。”
周肃正却说:“我这台笔记本是2002年买的,你要是不嫌慢,就拿去吧。图片颜色有点失真,我用不上。”
既然老周这么说了,陈雄也不会推辞,他这辈子就没讲过客气。
吃完饭后,丁嘉将碗筷都倒上了食用碱砂,浸泡在水池里。周肃正去将他叫进书房,递给他一个包装严实的纸袋,说这是他外公的旧笔记,让他带回去。并再三叮嘱,这些资料都很珍贵,不要弄丢了。
然后几百张碟片,让云烟全部拿回去。云烟愣了一会儿,说:“你在分遗产呢?!”
丁嘉拿着拿包笔记,死死盯着周肃正。周肃正看着二人,解释说:“东西太多了,没地方放。”
这谎撒得显而易见,可对丁嘉来说,无论寝室长说什么,给出怎样荒谬的理由,他都无条件接受。
洗完了碗之后,天色还未全黑,四个人拿着东西下来了,周肃正帮云烟拿着碟盒,这些碟装了好几袋,云烟小细胳膊一次拎不回来。
到了东一栋男生寝室门口,一直等候多时的女生向他们迎面走了过来。
“丁嘉。”那女生叫了一声。
陈雄又要看热闹,云烟催着周肃正和陈雄赶紧走,以免再发生挡人桃花的悲剧。嘉嘉交个女朋友不容易的。
“你是……臧梦。”丁嘉虽然认出了她,却也十分惊诧,她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路灯下的面色十分苍白,伶仃得像一具穿了衣裳的骷髅。
臧梦是广西人,刘迪明的女朋友,长得清秀漂亮,娉娉婷婷,在这个工科院校中,是走到哪里都会被男生多看两眼的类型。在大一的前几个月里,总是三人一起行动,彼此之间十分熟悉。自从刘迪明搬走之后,丁嘉也很少再看见她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会瘦成这个样子!丁嘉满腹的疑问,却不敢开口。
臧梦向他一笑,笑容十分惨淡,丁嘉心中一酸。臧梦说:“我听说,之前咱们出去吃饭,都是你一个人在结账?”
丁嘉忙摆手,说:“不不不,有时他出,有时是我出。”
臧梦说:“我都知道了。”说着,将一卷纸币塞在丁嘉手里,说“这点钱你先拿着,我知道不够,但眼下我就这些了。”
说完,臧梦就拎着一个纸袋子小跑起来,丁嘉很快就追了上去,拉住了臧梦,说:“发生什么事了,你究竟怎么了?”
那双昔日十分漂亮的大眼睛已经毫无神采,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曾经属于少女的风韵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身与年龄不符的萧索之气,仿佛经历了一场霜的庄稼,过早地丧失了青春的气息。
“我和刘迪明分手了。”臧梦轻声说,说这话时,泪落如珠,她用手背揩去。曾经如同水葱的一双手,如今如同一把枯柴。
丁嘉愣在了原地,臧梦说:“丁嘉,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刘迪明……刘迪明他,他还是把你当朋友的。他说别人要不然瞧不起他,要不然巴结他,只有你不是。但是……”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说了声“对不起”就匆匆走开了,背影消散在黑夜中。
过了好几分钟,丁嘉才回过神来,他给周肃正打了个电话,三人立即下楼来了。
“哦,是臧梦啊,我都没认出是她。”云烟惋惜地说,“一个学生会的主席而已,又不是国家主席,还学人家换女朋友!刘迪明这货,自我膨胀得太厉害,那些女学生干部吹捧两句,就忘了自己是谁。妈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同学江磊,人家省常委的孙子,当时追臧梦没追上!”
丁嘉哆嗦着,浑身打着寒颤,上下齿碰撞,说不出话来。
“不就是失恋嘛,在我们学校,不缺的就是男人。”陈雄不以为然地说,“臧梦这样的,很快就能找个好下家,比刘迪明强百倍的。”
丁嘉的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瞪向黑暗的校门,仿佛见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模样十分吓人。
周肃正一把捞过他的手,紧紧攥住,那只小肉手一片冰凉。周肃正将另一只手搭在丁嘉肩上,低声问:“丁嘉!你怎么了,丁嘉?说话。”
丁嘉的声音微弱如丝,但周肃正微微侧耳,却还是听清了:“臧梦……要死了。”
云烟有点不太相信:“死?失个恋就要死?伤心欲绝,只是‘欲’绝,又不是真的要绝。”
丁嘉嘴唇颤抖,说:“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那个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像曾经被那样的一双眼睛注视过,丁嘉明白它的含意。是的,就是这样。不会错的。
她是真的要死了。
“她人去了哪里?”周肃正皱紧了眉头,神色焦急起来。
第十四章(下)
人被救出来的时候,情网旅店已经炸开了锅,隔壁的星梦网吧跑出一圈人来围观。
臧梦眼神涣散,被人架着下了二楼来,她长长的头发从两边颈侧垂下,遮住了脸。老板娘一手扇过来,周肃正曲臂一栏,重重挨下了这一巴掌。
“要死去跳楼去撞车啊,方法多的是,少他妈害人,来老娘的旅馆烧炭?!小婊子,你说你缺德不缺德?!”老板娘气得胸膛一鼓一鼓,骂个不停。
云烟忙开解说:“别嚷嚷了,你这么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云烟和她算是熟识了,云烟的那份地图给她带了兴旺的生意,她每次见了云烟都给他一包不错的烟,还说云烟要是带人来开房,不收钱还送套。然而云烟尚未享受这种福利。
老板娘见是云烟,骂是不骂了,但免不了一通的抱怨,云烟只得说:“生是你们的人,死是你们的鬼。干了这一行,你得想开一点。”
丁嘉明白了最后一句,但“生是你们的人……”什么意思啊?
下了楼之后,陈雄将臧梦背进了丽人岛的一座凉亭里。到了傍晚,暑气已经散尽,风中有了一丝的凉意,吸入了新鲜空气之后,臧梦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傻不傻呀,被个男人甩了,就要去寻死。”云烟看着她惨白的脸,直摇头。
陈雄说:“他找新女友,你就不会找个新男友?气死他个龟孙。”
臧梦面色憔悴,摇摇头,说:“他没有外遇,分手是我提的……”
众人都有点意外。虽然三人都不待见刘迪明,但对臧梦的印象很好。这女孩子说话柔声细语,十分腼腆,就算是刘迪明搬走以后,她在路上见了301寝室的人都会打个招呼。
大家都知道,臧梦很喜欢刘迪明。这是一个金山银山也撬不走的姑娘,在所有的追求者中,刘迪明是最穷、最不显达的一个。那时候,他连个班长都不是,一无所有。一个女生不计富贵地跟了一个穷小子,没有哪个男生能对此无动于衷。
现在看来,虽然是臧梦提的分手,可看起来却是迫不得已,满心不舍。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姑娘,陈雄和云烟都有些郁闷,又瞟了一眼丁嘉,这种人渣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对他死心塌地的,是瞎了眼吗。
丁嘉很敏锐地接受到了二人的不爽,心虚地往边上站了站。
大一上学期,军训完毕后,学校安排下来,以院校为单位,举办迎新晚会。建筑的学生会出手晚了一步,校园的礼堂已经被别院捷足先登,因此只能人工搭建起一个临时舞台。这种纯体力活,学生会干部甩给了大一新入会的成员。
舞台并非平地而起,要用七十多张条桌拼凑。这活十分粗累,但人多力量大,倘若十多个年轻小伙子抬一抬,搬一搬,很容易就做完。然而,其他成员找了各种理由开脱,最后只剩下刘迪明一个人在烈日下从二楼的教室里背出了七十多张条桌。
丁嘉本来是去帮他抬桌子,但刘迪明嫌他动作太慢,磕磕绊绊影响效率,便让他在下面摆桌子。摆完了七十多张桌子之后,又在上面铺上了一块超级大的红毯,订上了钉子。干完活后,两人都快累得虚脱了。刘迪明躺在太阳下的红毯上,说:“苟富贵,勿相忘。丁嘉,你对我怎么样,我刘迪明心中有数。”这番话,让丁嘉心中听了十分温暖。
后来云烟知道这事后,将丁嘉一顿臭骂,刘迪明这是沽名钓誉,求仁得仁,你丁嘉何必去捧他臭脚,吃这个苦头?丁嘉心想,你要是有需要,我也会帮你做啊!
那天的迎新晚会之后,大二的学长夸奖了诸人,并给了一笔经费让他们出去吃烧烤、喝啤酒,那些旷工的人欣然接受。
丁嘉很为刘迪明不值,咽不下这口气,好几次要说明真相,都被刘迪明按下了。最后在统计德育分的时候,刘迪明说,桌子是所有人一起搬的,大家都有分——丁嘉除外。
对此,刘迪明向丁嘉解释过,他这是在收买人心,如果让人发现是丁嘉帮的忙,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那些人旷工了吗?丁嘉并不稀罕这点德育分,他表示理解,同时明白一件事——刘迪明真是个做大事的人。
刘迪明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他,一方面是他过于敏感,另一方面是确实有人这么做。当一个人营营汲汲,过于渴切,毫不掩饰自己对成功的欲望,别人是会对此加以利用的。自从发现刘迪明任劳任怨、随叫随到之后,各种脏累活儿都交给他一个人去办,同期们只管浑水摸鱼,滥竽充数——反正他在攒人品、攒功德嘛,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好了。大家这样说。
但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的人自会有人欣赏。一年下来,刘迪明打造的“吃苦耐劳”、“跟着他有肉吃”形象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学生会主席干预了班级的干部选举,并由系办辅导员一手推举他做了新一届的院学生会主席。
刘迪明自从当上学生会主席后,总是穿着西装,包括上课也是这样,永远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另一个便是张婷婷。他们这份与天地人神拼抢的狠劲,让人诟病也让人赞美。母亲若是有这两人的十分之一,便不会寻死,还能幸福地活到今天。对丁嘉而言,“单亲”是个幸福的字眼。
一想起刘迪明,臧梦未语泪先流,丁嘉赶紧递过去纸巾给她,臧梦小声说:“你们不知道,他现在做的那些事……”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我们都知道,拉皮条么不是?”陈雄说。
三人都无声地看了陈雄一眼——大哥你也太直接了吧。
臧梦又垂下头来,哽咽着说:“他说这样来钱快……我爸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是我拖累了他,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他爸在他小学的时候去世了,他说不能再让我没了爸爸……”
四人都没再吭声,寂静的亭子里只有臧梦的啜泣声。
丁嘉听到了某些嗡嗡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蚊子太多了。”
臧梦站起来,向四人鞠了一躬,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们。”
众人听她这话头不对,顿时都慌了,云烟忙说:“你可别转头又跑去寻死了!刘迪明他天生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天生的不折手段,和你爸是否生病没关系,要赚钱的门道多的是,何必去搞那种违法乱纪、害人害己的事,让你担心为难,还走上了一条绝路?”
臧梦没吭声。
“他对你是真心的,可也能真的把嘉嘉当朋友,可你看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真正为了你们好?”云烟说,“他这人太自私,只求结果,不折手段。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
而这句话,刘迪明奉其为真理。这注定了云烟和刘迪明这一辈子不对付,两人相互看不惯。
这话说得丁嘉心情沉重,这也是他逐渐认清的一个事实。刘迪明视他作朋友,这件事不用怀疑。只是在刘迪明心中,朋友并不值钱,可以轻易放弃,轻易背叛,然后再哭着求原谅。毕竟,自私的人,也是需要朋友的。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丁嘉心中十分痛苦,就仿佛是他背叛了刘迪明一样。
周肃正开始拍蚊子了,可臧梦这样,谁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你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周肃正问。
臧梦沉默半天,才低声说:“我怀孕了。”
众人心中一片卧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茬。
还是周肃正开了口:“几周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做手术?”
臧梦双臂交错捂住小腹,一脸抗拒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