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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好,胸口疼得厉害,我怀疑是河里的脏东西让我的肺出了毛病。可更让我难受的是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莱斯特的脸和安东尼奥的脸一会儿重合一会儿分开,他们在我面前说笑、打闹,并排躺在床上,赤身裸体活色生香。
我知道这是梦,可怎么也醒不过来,就这样眼睁睁看两具胴体交缠扭曲,做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姿势,犹如魔鬼的邪恶祭典。
呸!不要脸!
我在愤恨中醒来,一睁眼,正对上被吊在墙边的莱斯特的双眼。
那双眼睛很亮,充满痛苦与哀求,显然,他已经清醒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喂他水喝。
“艾伦……”他很少叫我的名字,仅有的几次不是意乱情迷就是有所企图,没有一次是真心。
“昨天的事,我要一个解释。”我没有解开绑带,而是坐回床上,看着他吃力地站直双腿,好整以暇。我敢打赌,当他恢复神智之后,止痛效果也消失了,全身重量都压在受伤的脚底,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我……”他慢慢道,“昨天晚上我太难受了,所以勉强下楼找药,我知道罂粟壳能止痛,就吃了一些,没想到吃完脑子就晕乎乎的,后面的事记不清了。”
好一个记不清,我差点气笑了,同时也更愤怒,他竟然还敢骗我。
“我有种好方法,可以让你混沌的记忆重现。”我从抽屉里拿出根缝衣针,那是玛格丽特拿过来做针线活用的,又细又长,很是轻巧。
他看出我的意图,身子向后缩,可他能躲到哪儿去,后面是坚实粗糙的石墙。
“你要想起来什么,就告诉我。”我用长针去戳他的眼周,没有太用劲,只是轻轻压住皮肤。
“求你别这样。”他吓得闭紧眼睛,应该是害怕我把他戳瞎。我觉得好笑,早知道这样,当初卡斯利亚主教就该用剜眼珠的刑罚来威胁,说不定莱斯特会立即招供。想到这儿,长针试探性地抵住他的眼皮,只这么一下,莱斯特就大叫起来,声音之大反倒把我吓一跳。
他仍然闭着眼,眼角全是泪,胳膊胡乱动弹,试图挣脱绳索:“别,别这样!”
“我可以饶了你,但你得说实话,否则我就把针扎你眼珠里搅一搅。”
“我……”他试着睁开眼,眼睛紧盯长针,“只想去……找他,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疯了吧!”我道,“他结婚的事实难道还没让你看清现实吗?他若是心里有你,为什么要选择结婚?”
“这几天我想过了,他也许是被逼的,也许是有难言之隐,也许……”
“也许他只是没那么爱你。”我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这场婚姻早在三月时就已经被提上日程,他可曾透露过半个字?”
莱斯特面如死灰。
我接着说:“他的难言之隐就只在于他必须结婚才能继承家产。你拼命守护的爱情在他眼中根本抵不过乡下的花田和街边的商店。”
“这些只是你的臆想,我不相信,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出来才行。”他突然高声喊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让他的妻子知道,我才是他爱的人!”
我手中的长针狠狠刺入他脖颈处的软肉,他惨叫一声,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我:“求你了,让我去找他吧,我只想问清楚一切。”
“你觉得他想见你吗?”
“他……”
“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气道,“你已经死了,明白吗?在所有人眼里你就是个死人,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会毁了我们两个。”
两道异彩突然从他眼中射出,他欣喜道:“你说的没错,我知道他为什么同意这门婚事了,因为我死了,他一定悲痛欲绝,所以才同意的。”
我惊讶于他的逻辑,顺着意思问道:“那他以前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因为他不想结婚。”莱斯特快速道,“一定是这样的,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这么做,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不让我为难担心。他一直都是这样,处处为我着想,是最好的人。”
老天爷啊,我听了这番话差点晕过去,已经开始怀疑那些罂粟水是不是让他的脑子变成了一坨浆糊。但凡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有这种解读。
“就在昨天晚上,你所谓的好人安东尼奥试图杀了我。”
“这不可能,他那么善良,连只蚂蚁都没碾死过。”莱斯特似乎魔怔了,连连摇头,根本不信。
我大致说了经过,他听完后目瞪口呆,最后冷冷道:“你去威胁他,难道他就不能反抗?”
“我差点死了,而你却觉得这一切是我应得的报应?”我怒极反笑,真想用针在他身上戳出百十来个窟窿,好为他那颗七窍心放放血,清醒清醒。
“好吧,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我无所谓道,“现在说说你骗我的事。”
“我没有骗你。”
“你居然还敢抵赖。”长
', ' ')('针又一次扎进他的肉里,血珠冒出,他疼得一哆嗦:“我说的是真话,我从没骗过你。”
“你说以后想跟我在一起,这是你的权宜之计吧。你故意撩拨我的情欲就是为了把玛格丽特逼走,方便你的出逃。”
“我没有骗你,我感激你做的一切,只是还想去见他,我怕你不同意会生气,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才不信你只是想见他问责,你心里还想着他,根本放不下他!”最后一句话我几乎喊出来,“强烈的怒火把胸膛弄得时刻要爆炸,“你对我从来都是虚情假意!”
“不是的,怎么会,我感谢你……”
“我要的不是感谢!”我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瞪着他,“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哭出来:“我已经把身体全部给了你,你还要什么呢?就不能给我留下一点点属于我的东西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忽然冷静下来:“属于你的东西?你的财产已经被没收,名誉被毁,你现在一无所有。”
他咬着嘴唇哭泣:“我只剩下爱情与思念,可就是这两样与任何人都无关的东西,你还要剥夺。”
“你的爱情已经幻灭,毁掉它的人不是我,正是安东尼奥!”
“所以我才要和他当面对质!”他情绪突然失控,后面的话近乎于嘶吼:“当我为他受尽折磨守口如瓶的时候,他怎么能背叛我,怎么敢这样对我!他凭什么?!”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歇斯底里,像一头发疯的猛兽,叫嚣着试图冲破束缚,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心肺承受不住,咳出血来。可就算这样,他依然悲愤异常,眼中的仇恨像把利刃要把我穿透,仿佛我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这跟我有关系吗?
我被他恨得莫名其妙。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幽幽道:“把他忘了吧,跟我重新开始,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你只爱我的身体。”他累了,声音放低,“不爱我。”
“我爱你的一切,肉体与灵魂,我都爱。”
“你爱我就不会强迫我做那种事。”
“正因为爱你,我才想跟你做,我喜欢跟你做的感觉,那温暖裹着我,让我感受到非凡的爱意。”
“你的爱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从没问过我是否愿意,是否爱你。”莱斯特又哭了出来,看上去很委屈。
“跟我做让你很难受吗?”我心底有些伤感,“你跟安东尼奥做时是不是也难受?”
“这跟他没关系,我只是单纯的……”
“不爱我,对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割破心房,我被伤得鲜血淋漓,眼眶渐渐湿了,“为什么不爱我呢?我哪点做的不好,让你厌恶,你说出来,我会改正的。”泪水默默落下。
“不,你对我很好,可我不爱你。”他说完不敢看我,把头深深低下去。
“安东尼奥已经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手?”我气不过,那个胖男人就这么有魅力?
“艾伦……”他说,“你不明白,我恨安东尼奥的背叛,但这不等于就会爱上另一个人,这是两回事。跟你无关,只是我累了,我的全部感情都投入进去,它们在无尽的煎熬中死去,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
“我不知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他连嘴上的敷衍都不愿施舍给我。一股无名火起,我撕开他的衬衣,长针直直刺进右侧乳粒中,伴着他凄厉的叫声,我命令道:“说你爱我!”
长针一遍遍刺入拔出,他哭喊着,疯狂扭动身体,血珠从细密的针孔渗出,粉嫩的乳粒已经血肉模糊。“啊啊啊……住手!快住手!求你了……”
有那么一阵子,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整个人都陷入疯癫中,只想把这具让我痴狂迷恋的身体做满属于我的记号。
他锁骨上那枚新月形的咬痕还在,我吮吸上去,在他身上到处啃咬,脖子、肩膀,胸膛……任何能下嘴的地方都不放过。他尖叫着,被我的举动吓坏了。
“说你爱我啊!”我叫嚣着抬起头,嘴里满是铁锈味。他安静下来,垂着眼,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想着什么愣神,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怜悯你。”
我被击溃了,灵魂被抽走,一点点瘫在地上起不来,如果天国愿意收留我,我愿意立即抛却这令人绝望的人间。
我抱住他的腿,掌下的伤痕还没完全恢复,粗糙的硬痂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我也曾是伤害他的帮凶之一。
是的,他怎么会爱我呢?我在他眼里跟那些酷吏没区别。
“为什么就不能接着骗我呢?把戏继续演下去,哪怕给我一些希望也好。”
“对不起……我不能……”
我的天使莱斯特,此刻就是最无情的魔鬼。
天使与魔鬼,双生双伴,就如同莱斯特带给我的,欢愉与痛苦并存。
我慢慢起身,从厨房拿来一把水果刀,指着他:“我的世
', ' ')('界不能没有你。”
“你要干什么?”莱斯特吓道,“把刀放下。”
刀一步步逼近他的咽喉。
“这人间如此黑暗,只有你照亮我。”我握紧刀柄,“说你爱我,唯你的爱能让我有勇气活下去。”
“你为什么总逼迫我?”他颤抖着,“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我要的只是一句话。”我的手在抖。
这时,窗外浮云散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是那么的美丽又朦胧,仔细去看,绚丽的光晕中悬浮一粒粒尘埃。他身上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就在这尘埃中被染上一层金黄。
突然间,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情感,但事实就是,我一次次用伤害他的行为表达出我的爱。
就像他说的,我的爱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我望向那束明光,它也照射在匕首上,狭窄的刀锋映出一道侧颜,那卑微的求爱者是我吗?
“你后悔爱上安东尼奥吗?”我问。
“不后悔。”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爱你,也不后悔。”
刀锋反转,割向我的手腕,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我艰难抬起胳膊,把鲜血尽数洒进他大张的嘴巴里。
喝下去,全都喝下去,喝了我的血,我们就是再也不分开。
“不……”
我看见他满是鲜血的脸庞扭曲到极致,听见他尖锐的破音划破屋顶。
我倒在地板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永别了,莱斯特,你自由了。”
我闭上眼,这是我最后的祝福,也是最后的报复。
从今以后,我们天人永隔,我们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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