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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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事,反复无常。

玛格丽特在纸条上写着回家住几天,如果她不是那么的有责任心,一直牵挂莱斯特的病情,只在家住一晚上就想着回来,又或是那一天她没有搭上便车赶在中午前抵达,我或许已经死去,灵魂游荡在地狱里,在烈焰中被一遍遍焚烧殆尽。

可是,她回来了,赶在我的血液流光之前。

我苏醒时身处另一间客房,左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能隐约看见些红色透出来,突突跳着疼。

玛格丽特就坐在一旁椅子里,宽大的碎花裙袍拖在地上,只露出一点白色鞋尖,手里拿着本诗集。她发现我醒了,把书放到腿上,冷冷地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几点了?”我有些糊涂。

“下午四点。”她说。

“你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把门锁死了,她走时没带钥匙。

“浴室有扇小窗户朝向后街,我从那爬进来的。”她指着裙子上的一处刮烂的布条,气道,“这就是代价。”

“没摔着就好,我给你做身新衣服。”我知道那扇窗户,它离地面很高。

她对我的讨好并不领情,站起身居高临下道:“别转移话题,现在说说怎么回事。我仿佛进到了凶案现场,到处都是血,你和莱斯特全都昏过去。”

我不想复述上午的经过,那会让我再一次记起莱斯特所说的每一句话,从而又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的痛苦,可是我又没法自圆其说,在聪慧的玛格丽特面前,我无处遁形。“他想逃跑,我就……给他了一点点小惩罚……如此而已。”我斟酌开口,希望她不要深究。

可她怎么会不追究呢,我这个妹妹最喜欢刨根问底儿。她提高嗓音,手指着门外:“而已?你严重伤害了他,竟然还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关系?”

“他怎么样了?”我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很不好。”她说,“前天你回来时我其实还有话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从昏迷中醒来后一直很难受,呼吸困难,头痛欲裂,全身上下所有伤口又红又肿,我不得不给他喝了颠茄水止痛,可仅仅是颠茄已经不能让他好受了,所以,我后来又给他喝了一点点罂粟水。”

难怪莱斯特知道厨房里有罂粟,原来是玛格丽特透露给他的。

“那现在呢?”我问。

玛格丽特叹气:“我只能说他现在是身心疲惫,你自戕的行为吓到他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干的?也许有坏人溜进来想把我杀了。”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太了解你,你一向如此,在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就会用自残的方式发泄不满。”

怒火渐渐又上来了,我道:“他已经醒了?他都有没有问我的情况吗,他是不是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他没有问。”玛格丽特把书重重拍在枕头边,沉重的声响吓我一跳,“你真是无耻,一方面说爱他,一方面又折磨他。”

“他根本就不爱我。”

“因此你就伤害他?这座城市里没几个人喜欢你,你是不是要把不喜欢你的路人全杀掉?”

我无言以对。

这时,玛格丽特歪过脑袋,刻意不看我,语气机械又低沉:“况且在我看来,他是爱你的。”

“你不懂,他根本不爱。他那么做就是想欺骗我,让我放松警惕,他好伺机离开。”

玛格丽特盯着墨绿色的窗帘,手一下下拽着褶皱:“他有很多种理由可以让我暂时离开,也有足够多的借口把你打发走,为什么偏要以身体为代价,你考虑过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们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当他有其他方法可供选择的时候还要……主动献身,这可能恰恰说明了一些问题。”她有些艰难地说完,表情很不自然。我知道,这番话从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嘴里说出是极羞耻的事。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的说法对不对,但在我听来似乎有些道理,也许我不该那么悲观,也许就连莱斯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爱不爱我。

想到这里,糟糕的心情好些了。

我想去看看他。

玛格丽特阻止了我:“你失血过多,现在也很虚弱,你们就不要互相打扰了。我已经让人给阿尔索神父告了假,说你的手不小心被玻璃划破,要休息几天。”

我道了谢,她真是善解人意,在这种状态下我就是没受伤也难以集中精力去工作。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去。但我知道,莱斯特的病情又恶化了,他的咳嗽声能持续一个晚上,一到下午就发起低烧,玛格丽特从一位可靠的医师那里买了些药回来,但也仅仅能维持现状,没法让他彻底好起来。

“我觉得他已经快不行了。”在第四天中午时,玛格丽特凑到我床前。

我心里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就是直觉。”她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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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围裙上来回揉,“就在早上,她跟我说他觉得好多了,他的气色确实比之前好很多,可是我不清楚那是为什么,也许是真的在好转,也许是……”

回光返照。

我不敢去深想,拿钱让她出门去买束天竺葵。

傍晚时,玛格丽特带着花回来了,她跑了四个鲜花市场,最后才在一个英国商人那里买到了这种有着红色团花的异域植物。

当鲜花插在莱斯特房间窗台上的花瓶里时,他的视线从《圣经》上移开,注视着我。

他好像真的比以前有朝气了,不再死气沉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喜欢吗?”我率先开口。

他看向花瓶:“安东尼奥以为我喜欢粉色的欧石楠,但实际上,我最喜欢天竺葵,红色的天竺葵。”

哇哦,我该为玛格丽特鼓掌,天竺葵有很多种颜色,她竟然买对了。

“很贵吧?”他说,“这种植物本地没法种植,只能一株株从海上运过来,很多都在途中生病打蔫,成活率不到一半。”

“你喜欢就好。”我进一步,“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他合上《圣经》,靠在床头,“这几天我想过了,我们从一开始相遇就是不对等的关系。你把它当做情缘,而我则视为噩梦。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什么抱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和欲望,但……我不值得你这样爱我,我的心已经……”

“我知道你爱别人,可这不妨碍我爱你。”我打断他。

“不,我不爱任何人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他平静道,“我很庆幸你还活着,你当时的举动太可怕了,我以为你要死了,拼命喊救命。”

我抬起手腕给他看:“如果我真死了,你高兴吗?”

“怎么会呢?”他反问,“我不恨你,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死。”

“仅仅是不恨?”

“你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不依不饶:“回答我,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是不是就会一辈子记住我?”

“这毫无意义,你身体健康不会死去,而我势必会死在你前面。”

我摸他的额头,粉红的面色是高热引起的。

“我不会放弃的,天主没有让我死去,那就意味着我不应该放弃希望。”我拉起他的手,“我很抱歉那天失去理智,我发誓再也不会那么对你了,让我们忘掉不愉快好吗,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

“让我们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怀揣着炽热,无比激动,“答应我,好吗?”

“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有,未来有无限可能。”

莱斯特似乎被我打动了,揪住我的衣服说:“可我不想骗你,我还忘不了过去,我一闭眼就是和他的往事,他说的话做的事就在我耳边,在我眼前。”

我松开他,逐渐意识到症结所在——莱斯特还活在旧时光中难以自拔,而我则迫切地向往未来。

过去与未来,终究无法交集。

“要怎么做,你才能忘掉他?”

“见他。”

我根本弄不清他在想什么,又气又怨:“你这才是毫无意义,见到他能干什么,不过是自取其辱。”

“有意义。”他神情一阵恍惚,然后坚定道,“去见他,做了结。我和他之间始于他,不能也终于他,否则我成了什么,一个被始乱终弃的玩偶吗?我必须亲眼看见、亲耳听到。”

我在犹豫。

“求你了,让我去见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要知道我的牺牲与坚持到底有没有白费。”

“事已至此,你无力改变什么。”

“道理我懂,但……我不甘心啊!”他如泣如诉,“无论他怎么样答复,我都有心理准备,我只想见他最后一次,终结之前的所有,从此以后,只当陌路。”

我被他说动了,一时间又跟着他义愤填膺起来,只觉得我的天使受了委屈,我有责任给他报仇,更何况,安东尼奥杀我未遂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好,我答应你,陪你去找他,他必须给你补偿,作为你为他付出一切的代价。只是,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还会离开我吗?”

莱斯特深吸口气:“我会学着开始新生活。”

我笑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时,玛格丽特推门进来:“你疯了吗,他这样如何出门?”

我把她带到楼下,恳求道:“帮帮我。”

她双手叉腰,不为所动:“要是按照你之前所说,莱斯特不该出现在人前,若被人发现就糟了。”

“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们晚上去,去完之后就直接离开。”

“你们到底要去哪,他要见谁?”

“见以前的旧情人。”我敷衍道。

“我的天啊,你们的关系真是乱七八糟。”玛格丽特白我一眼。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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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阿德丽娜现在和她丈夫住哪儿?”

玛格丽特惊道:“跟他们家有关系吗?”

“不,跟阿德丽娜的丈夫有关。”

玛格丽特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几天他心情不好。”

“那你算是同意帮忙了?”

“其实不需要打听,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听到消息,冈萨雷斯先生和新婚妻子前往乡下的别墅避暑去了,其中有三辆马车上放的全是行李,都是阿德丽娜的父亲送的,他们浩浩荡荡出行引来很多人关注,坊间评论说冈萨雷斯家族算是彻底拜托小市民的身份,成了真正的贵族。”

“去谁的别墅?”我问。

“这就不知道了,两家都有可能。”

我回到楼上,把情况跟莱斯特一说,他想了一下:“应该是安东尼奥家的祖宅。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他们家族在乡下有花田,一到夏天鲜花盛开姹紫嫣红,景色很美。祖宅和花田是他们的骄傲,瓦特林家也许有钱,但我敢说他们没见过那么壮观的花海,安东尼奥一定会借度假的机会炫耀的。”

我让玛格丽特写了封信,按照莱斯特给出的地址送过去,然后静等回音。

可能是有了憧憬,其后几天内莱斯特的话逐渐多起来,我们谁都没再提那天上午的事。

在等待中,我们的关系不仅缓和,更是进一步。我又搬回他房间,和他同床共枕,跟他聊天,说些好玩的事。

“听说你有个姐姐。”一天,我无意中提起自己的姐妹后,问道。

“她是我父亲和第一任妻子所生,比我大六岁,很早就嫁人了。”

“跟你的关系好吗?”我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的姐姐比我大十岁,总是不停地教训我,一会儿说这个不能干,一会儿又说那个不能做,还总是打小报告,我都快烦死了,她就像我的另一个母亲,整天唠唠叨叨。”

他笑了,尽管有些吃力,但我能看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欢笑。“她应该结婚了,成家之后就不会再管你了。”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确实应该已经结婚了。”

他笑容僵住,低声说了声对不起,身子慢慢凑过来,手抚上我的胳膊,像是在安慰。

我顺势倒在他身上,闭上眼。

第一次,我依靠住他,内心平静如水,却又波澜壮阔。

又过了几日,玛格丽特在旁边的水果铺子里拿到了回信——她机灵地把寄信地址写到了隔壁,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我们的真实住址了。

我打开信,念给莱斯特听。

内容平淡无奇,安东尼奥既没有惊讶于我还活着,也没有对我对再次提出见面持有异议,反而痛快地表示,可以再谈。他表示会安排好一切,让我们第二天下午六点整去他的乡下别墅,那个时候,他的妻子阿德丽娜会在朋友家吃晚餐。

“对这个答复满意吗?”我问。

莱斯特点头。

那天晚上,我又和他做了一次,没有疯狂的律动,没有激情四射的交缠,我们就像老情人似的谁也不说话,尽职地配合对方。

第二天中午,玛格丽特给莱斯特喝了一点罂粟水,剂量刚刚够他能忽略伤痛,行走自如。

中午的太阳很大,我打开窗户,让风吹进马车中,莱斯特坐在我边上,望着车窗外沉默不语。

玛格丽特坐在对面,她执意要跟来,怎么也劝不住。

马车在出城的林间道上飞驰,两旁的树影疾速倒退,风把我和莱斯特的发丝搅在一起。

有那么一刻,我们颇为默契地一起拨动乱发,相视而笑,他眼中映出我。

我有些后悔,应该早带莱斯特去见安东尼奥的,唯有斩断旧情,才能开始新恋情,这种浅显道理我一开始怎么没想到。

不过,现在也不晚。

等见了面,我要好好和安东尼奥聊一聊“失足”落水的事。

钱我要拿到,人我要带走。

在这场博弈中,我已押上所有,赢家必须是我。

那时,我就是带着这股决绝和斗志迎着艳阳而行的,尚且不知这趟旅程将把我们所有人推向深渊,驶入命定的终局,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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