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脖颈僵硬扭头瞧去,只见他叔父虎着的一张脸隐隐发黑,瞪着下面那抬头瞧来,笑得如沐春,朝他们挥手的人。
谢蕴闭了闭眼,脑子里冒出‘招摇过市’四个字。
‘啪’的一声,谢家主气呼呼的阖上了窗,扭头坐回到了桌前。
“怎么了?”谢夫人一脸莫名,瞧瞧生闷气的老头,又看看谢蕴。
谢蕴抿着唇没出声,示意她过来瞧,伸手将窗户撑开一道缝。
底下看热闹的百姓实在多,拥挤的很。
谢蕴刚探出脑袋,就见那三甲刚好行至窗下,楼下不知谁家姑娘,纷纷朝那俊美探花掷花,嬉闹调笑声惹人脸红。
谢夫人瞧见,也不由掩唇笑道:“三郎这副模样,当真应得探花美称。”
“哼!”谢家主重重一声。
谢蕴与谢夫人对视一眼,皆抿唇低笑。
尽管不如所愿,但得三甲,还是值得庆贺。
待得街道上人群散尽,谢蕴几人饭也用完,出了热闹鼎沸的酒楼。
谢家主没与她们一道,一顿饭食不下咽,陪着用完已是耐心,气势汹汹的往一门生府上去了。
谢夫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不拦着,与谢蕴慢悠悠去逛铺子。
谢蕴挑选了一方松鹤纹的砚台当贺礼,谢夫人看中了一枚玉佩,让人包了起来。
又买了几批料子,一同送回了府中。
两人闲逛回去时,只见谢家主已经回来了,对着她们买的,先行被送回府上的一堆东西生闷气。
谢夫人不惯着他,斜了一眼过去,“瞧什么?你气你的,我送我的。”
谢蕴微微垂眼,压住笑意,再抬头,对上她叔父的视线,还是没忍住,翘起的唇角露出笑。
呃……
她搜肠刮肚,干巴巴的宽慰一句:“探花也很好,三哥长得好看。”
心想,倒是应了王观先前说笑似的那句,‘我要中探花’。
谢家主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王观那小子,殿试题目答了什么吗?”
谢蕴脸上露出些好奇,这是真的。
恨铁不成钢道:“那混账鸿篇巨制写了整整三页纸啊!三页纸!以江陵战事论述郢朝分权之弊……”
谢蕴表情一怔,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是知己……
“说什么冗官冗兵冗政,养那么些官员,浪费银钱,外虚内实,禁军武力不比从前,武率兵,文掌兵,层层报备,延误战机,官家不知道吗?就他知道!说说说!!!”
谢蕴默默擦掉脸上被喷的口水,不敢出声。
“还说用人不疑,如今这般更戍,军无常将,将无常军,弊多于益……”谢家主深吸口气,头发都被气掉了两根,“臭显摆!这套制度自太宗时起,沿用多年,朝中诸位不比他知道吗!”
谢蕴心中有疑,既如此,为何多年未改?
“改制之事须得深谋划,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他以为他洋洋洒洒一篇文,便能将这百年制度更改?殿试前吃酒吃多了吧!”
“……”
“他该庆幸自个儿出自琅琊王氏,若不然,早就被打一顿板子逐出宫去了,还能当个探花,风风光光游街?”
“也是他运气好,同期的贡士没一个答到实处的,不是辞藻华丽,泛泛而谈,便是写了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到底是缺些血性,不敢写”,谢家主说着又气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人家王三郎就不一样了,集旁人血性于己一身,潇洒的很呐!”
谢蕴再次默默擦脸。
好像……叔父来时并未带戒尺?
谢家主嘲声未绝,又道:“官家问他,不怕被淘汰,永世不得科考入仕吗?你猜他说了什么。”
谢夫人吃了口茶,看戏看得可乐,顺着问:“说了什么?”
谢家主豁然起身,似是在学王观那模样,站如松,昂首挺胸,抬着下巴,三分矜贵,七分血气方刚,只是气哼哼的神色与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瞧着有些癫狂。
谢蕴揉揉脸,好努力的压住脸上抽搐的表情。
谢家主已然开口,朗声答:“先朝诸多文人墨客,郁郁不得志时作出了千古绝作,某顺遂十几年,至如今也只有憾事一桩,未至困境,未传佳作,心中无惧。且,今日殿试,瞻望圣颜,喜不自胜,所作肺腑,不负己心,更不敢欺君……就他能!!!”
谢家主冷嗤一声,气得两颊泛红,目光如炬,“真厉害!还未入仕,便将朝中同僚得罪了个干净!棒!”
“噗!”
第38章 听墙角
谢蕴当真是没忍住, 帕子掩唇,笑得双肩颤。
谢家主横眉竖目的瞪她,气道:“还笑?”
谢夫人也忍俊不禁, 慢条斯理的拭了拭唇, 直白道:“你这般模样,谁能忍着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