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看了他几眼,有几分迟疑,但还是按下心头的警惕附耳过去。
我有你家主子的所有罪证,包括我自述的信还有你家主子与我来往的信件,全都好好保管在一个人手里,若我夫郎还有孩子在我死之前没有安全到目的地,那些东西就会呈在皇上的桌前。迟蓟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遍,末了一笑。
小厮猛得抬眸,手中的食盒不禁捏紧了,额头青筋暴起:迟蓟,你
隔壁牢房内的沈文宣也顿了一下。
迟蓟无所谓,笑道:我夫郎和孩子现在应该在京城郊外二十里的一座二进的宅子里,劳烦你按照他们的要求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不要想着动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想你家主子下来陪我不是?
这些人对他算计来算计去,可知他能当上镇南将军靠的可不是蠢?迟蓟看面前的走狗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满意。
小厮想着从此处到郊外的时间,无话可说,提着食盒甩袖快步离开了,迟蓟在他身后放肆地笑,即使扯动身上已经烂了的皮肉仍旧畅快,但慢慢的,他的笑容尾声又带了丝悲壮和苦,想到那个死心塌地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叹息一声。
沈文宣等走廊里安静了,抬手敲了几下牢门,不多久就有一个衙卒过来帮他打开牢门,沈文宣出来,慢悠悠地走到迟蓟的牢房前,与他对上视线。
迟蓟拧眉,刚放下的心立刻提到顶点,心中疑虑。
这人是谁?从哪来的?那女人没清理干净?
沈文宣让衙卒将迟蓟的牢门重新打开,等走近点迟蓟看清他的面貌眼神一颤:你
他及时吞下欲出口的声音,但像,真像,皇帝那边的?迟蓟吞下一口唾沫,神经紧绷地盯着他,手上的链子慢慢捏紧,杀意从眼底深处涌出来。
沈文宣刚好站在他够不到的边界不动了,负手上下打量他,道:刚才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到了,你也不用再装。
迟蓟拧眉:你是谁?皇帝派你来的?
不是。沈文宣对他很感兴趣,毕竟是阿焦的父亲,从细枝末节中还能依稀看到些阿焦的影子,不过幸好阿焦对这个陌生人一般的父亲并不在乎,他也不用多在意。
听刚才那人所说,你跟皇后是一党的,沈文宣道,语气很肯定,两个敌对方联合在一起要么是有共同的利益,要么是有共同的敌人。
他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们谋反铲除皇帝是想夺嫡还是为了报仇?当年是皇帝谋划杀了嘉清长公主对吧?
迟蓟盯着他的眼神,又冷又黑,没有温度,越看脑中越有些一闪而过的印象,他没有说话。
回答我,沈文宣声音冷下来,刚才走的人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他见不到你的夫郎和孩子,只有我的人能见到,可惜,我对你手中握有的皇后的证据被爆出来很期待。
潜台词就是你握有的东西威胁不了我。
狗崽种,迟蓟咬牙骂了一声,我想起你了,那天藏在屋顶上的人可对?就算你把全身都藏了只凭一双狗眼我都认出你。
但即使认出了,他脑中仍没有头绪,那天这些人为何突然出现他想不通,现在他仍想不通,这是哪一方的势力?难道是搅局的第三方?为什么?
迟蓟:你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沈文宣笑了一声,眼神凉薄又夹杂丝畅快:一个被将军害惨了的西南百姓而已,这一年西南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整个五州血流成河,估计去往阴间的亡魂都挤爆了,将军可满意啊?
迟蓟一顿,瞳孔震颤,对上他的视线忽的将眼睛移开了,看着竟然有几分心虚。
沈文宣继续说:赫靳当年的旧部大部分都在西南,所以这场祸乱就要从西南开始,可对?你这个镇南将军利用南边的势力帮皇后压着消息,而皇后的胞弟赫丞相也帮你瞒下了西南的折子,你们就是想要大庆内乱,想要让皇帝做那丧国之君,甚至不管不顾百姓的死活
是又如何?迟蓟喘着粗气咬牙道,眼神狠瞪着沈文宣,被他顶着这张五分相似的脸骂实乃羞辱,这都是是他逼的!他根本不配成为大庆的皇帝!当年若不是赫靳帮他打下这江山,他李缅这会儿死在哪都不知道,该登大宝的应该是长公主!
敢问杀手足、杀兄弟、杀老臣,这样背信弃义、寡恩薄情、肮脏龌龊的皇帝,他有什么资格安享盛世太平。
杀手足杀的是嘉清长公主,杀兄弟杀的是为他拼死拼活、两肋插刀的赫靳,杀老臣杀的是为救驾不幸战死的穆老将军。
当年的真相一一铺展在他面前,沈文宣心底一沉,面上冷下脸嗤笑一声:配不配可是你说了算的?老子管你什么仇什么怨,他赫靳当年英明神武,抵御外敌用的也是参军的百姓,没有百姓,你们他娘地算个屁!你们这儿上演个爱恨情仇倒真是会拿百姓挡刀,呵,这跟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我告诉你,我可不管这个皇帝品性如何,阴辣也好,狠毒也好,靠着百姓养还不能造福百姓的通通滚蛋,所以,迟蓟你该死。
沈文宣凑近他:他当年为了巩固皇位凭空内战耗损百姓,你这一年为了推他下皇位勾结外敌也残害百姓,一丘之貉罢了,你在这儿跟我喊什么优越感呢。
迟蓟一时失语,手指紧攥着粗长铁链将手心勒出道道青紫,眼睛通红:可你一心效忠的人预谋害死了你的家人、你未出世的孩子,难道你不会恨吗?
沈文宣顿了一两秒,也不反驳,道:我恨,我乃凡人自然会恨,所以我会亲手把他拉下皇位,即使和你们这些人勾心斗角半生,也要看着他像只狗一样慢慢磋磨掉所有命数。
但我不会动百姓,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因为我有一个爱人,曾经,他就是弱者中的一员,我怕极了别人欺负他。
迟蓟愣愣地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他曾也是为国为民的英雄,也曾受过千万百姓迎街欢呼,即使如今再如何不堪,当年鲜衣怒马、上阵杀敌的少年人影子也仍旧存活在他的角落里。
被刻意忽视的问题撕开了掰烂了捅在他面前,他后悔吗?迟蓟不知道,但他至少是愧疚的。
你搞这一出,说到底是怕皇帝,不敢正面刚罢了。沈文宣拉开距离,走到透过门栅栏看了一眼,王沐泽正在外面恭敬站着,说明事情已经办好了。
沈文宣回过身:你可有当年皇帝谋害嘉清长公主、赫靳和穆老将军的证据?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会想知道的。
迟蓟似愣又似在煎熬,半晌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对上赫靳,他御敌御得已经筋疲力尽,撑不了多久了,我便趁机......斩了他首级,可我在搜刮他身上物品时却发现一道圣旨,是皇帝召他回京以防有人造反的圣旨,可皇帝给我们的密旨却1是赫靳有意谋反,让我们赶来救驾。
那会儿穆老将军和赫靳都死了,活着的只有我发觉了不对,但想着皇帝根基已稳,我还有京中家眷需要照顾,便将那道圣旨藏了起来,全当无事发生,岂知、岂知......
他苦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眼角落下一两滴泪:你说得对,当年我若是有勇气将这件事捅出来,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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