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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钝如魏安,在白毓凝消失了近半个月后,也终于觉出了一丝异样。
虽说微信上的消息倒是一天都没断过,每天都要求他跟自己互道早安晚安,没事也经常会打来电话闲聊,可是白毓凝一直都没有要搬回来的意思。魏安原本以为他是玩腻了,但他的东西还放在次卧没有搬走,魏安惴惴不安地思虑许久,也没想明白白毓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宣云好像也正因为这件事很不开心。宣云不开心,他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宣云工作又忙起来了,连续两周都加班到半夜十二点多,说好要接宝宝回来的事也没想起来,还不许他自己出门,他求了几次都不同意,后来还惹宣云生了气,发了好一通脾气,吓得他再也不敢提要去接宝宝的事了。
魏安闷闷不乐地搓着衣服,把宝宝的几件小衣裳都挑出来放到了另一个专用的小盆里洗,时不时低声叹一口气。
他太想宝宝了,自从宝宝出生之后,还没跟自己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宣夫人年纪又大了,精力有限,宝宝应该是让保姆看着的,到底不是自家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宝宝尽心……
察觉到自己心中多少产生了一丝对于丈夫的埋怨之意后,他立即又是畏惧又是羞愧地掐了自己一下,像是要借此抗拒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宣家待他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小时候就把他接过来跟自己儿子一起同吃同住,学杂费跟生活费都是宣家给他出,还给他的弟弟们安排上学,长年累月地下来,为自家省下了不少嚼用呢。后来结婚了,宣云虽然脾气坏,但也没有像其他宣家男人对待自家双儿那样过分地虐玩他,还把宝宝放到他身边让他自己养,就因为这个,不知有多少同伴羡慕他好福气,他怎么能就因为宝宝被婆家抱走多养了几天就心生怨气?真是没良心!
魏安暗自责怪了自己几句,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他把洗净的衣服从盆里捞出来用手拧干,又放进另一个干净的大盆里,用两条胳膊环抱起来,有些艰难地朝阳台走去。
魏安身强体壮,力气也大,以往抱个七八十斤也轻轻松松不成问题。不过最近几天他来了例假,腰背膝盖都酸软得要命,又在地上蹲了这么久,刚一站起来就觉得有点头晕,胳膊也隐隐发着酸。他开始还没当回事,可是没走两步身子就歪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大盆也一下子滑了出去,把一盆子洗好的衣服都哐当一声扣到了地板上。
魏安本来就头晕,现在被那声巨响震得耳边都嗡嗡直响,他扶着门框缓了缓,刚想蹲下去把衣服跟盆子捡起来,就看见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宣云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你又搞什——”
他的话在看到一地狼藉的时候就猛地止住了,脸色也沉下来,瞪着心虚得低着头不敢抬的男人看了许久,才咬着牙过来替他收拾:“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用洗衣机,非得手洗!就这么闲不住啊?就知道给自己找活儿干!”
“洗衣机洗不干净,有病菌,宝宝会生病的……”魏安怯怯地解释了几句,可是瞄见宣云难看的脸色,也不敢再多说,忙跟着一块拾捡掉在地上的衣裳。
宣云碰到他的手,冰凉的一片,眉头就更加皱了起来,语气也不好:“你有脑子没有?来月经还沾凉水?忘了自己疼得抱着肚子直哭的时候了?”
魏安被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知道嗯嗯地应着是。宣云骂了他半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觉得没趣,把所有衣服都捡到盆里,自己抱到浴室往洗衣机里一扔,扭头看见男人始终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他表情终于缓和了一点,问道:“你肚子还疼不疼?”
魏安摇头:“不疼了。”
他身体一向都很好的,那次是因为记错了日子,在月经头一天就吃了冰才疼成那样。
宣云不置可否:“那去卧室把衣服换了吧,我妈叫咱们去家里吃晚饭。”
魏安习惯性地要点头答应,可没点两下就刷地把脑袋抬起来,眼睛也慢慢亮了:“你,你是说……”
宣云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期待模样,忍不住也哼笑了一声:“吃完饭正好把宝宝也捎回来,省得你再整天念叨。换衣服去吧。”
“我……我这就去!”
宣云父母的家在四环外的别墅区。房子外边围着二十多坪的绿茵茵草坪,周围建筑密度极低,背靠绿水青山,环境很是清幽,空气也好,一下车就能闻到那股新鲜的含着草木水露气的清新气息,让人感觉整个肺部都被荡涤了一遍,非常舒服,心情也跟着变得愉快了。
不过,最让他开心的是,宝宝也在这里。
魏安按捺住心中的雀跃跟在宣云后头。宣云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佣人来开门,满脸堆笑地迎他们进去:“少爷,魏少爷,太太等你们很久了。”
魏安下意识迈了两步,反应过来后又慌忙去看宣云,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知道这是默许了,就欢天喜地地一路小步跑着进了客厅。
“哟,安安来啦?来来,快坐
', ' ')('。”
宣云的父亲最近出国忙生意,家里只有宣夫人一个人在。宣夫人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孙子看电视,瞥见魏安进来,连忙笑着朝他招手:“来,过来看看咱们宝宝,都会喊妈妈啦!”
宣夫人三十八岁的时候才生了宣云这个老来子,现在已经是六十好几的人了,不过底子好,又一直细心保养,穿着打扮也时新,脸上画着淡妆,染成栗色的披肩发发尾翘着小卷,脸颊白皙光滑,没什么皱纹,只是法令纹略明显了些,一双跟宣云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桃花眼顾盼生辉,并没有显出多少老态,乍一看仍像是才四十出头。
魏安七岁的时候就是被这位笑容亲切可掬的宣夫人领进了家门,那时满门都是陌生人,只有宣夫人一个是他相对熟悉些的,自然对这位性情和善的贵妇人多有依赖,虽然还是敬爱的意味居多。他知道宣夫人喜欢自己无拘无束地亲近她的模样,进门就先叫了一声“妈”,脸上也挂了惯常的微笑,亲昵地偎依着她坐下,把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宝宝抱在了怀里。
宣夫人有意想逗他开心,就哄着孙子:“宝宝乖,来,叫妈妈——”
宝宝咯咯直笑,也不肯叫,等宣夫人再三逗他开口,他才张着冒出了一点牙尖尖的小嘴,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嘛、嘛嘛……”
魏安惊喜地笑出了声,抱着自己的心头肉亲了又亲,只觉得爱得心都要化了,又含着几分感激崇拜地看着宣夫人:“妈你好厉害,我在家教了他好久他都不会叫人呢!”
宣夫人有点得意:“那是,谁不知道我会教孩子?以后你多带宝宝来家里坐坐。”
“嗯!”
从进门后就被冷落至今的宣云冷眼看着他们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的腻歪模样,有点酸溜溜地嗤了一声:“行了,知道你们母子情深,不是说来吃饭的?还吃不吃了啊?”
宣夫人白了儿子一眼,也不拆穿,只冲厨房里忙活的保姆喊了一声:“吴姐,开饭吧。”
“哎,就好了!”
宣家雇的这位吴阿姨是个烧饭的好手,煎炸炖煮样样拿手,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好菜,尤其是中间那道开水白菜,乍看清汤寡水,不见一点油星,实则是用慢火熬炖出来又用松茸吸去杂质的的澄清鸡汤,白菜则是尚未完全熟透的大白菜中取的最鲜嫩的一点菜心,浇上汤汁后闻起来鲜香扑鼻,美味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就连一向对美食没什么兴趣完全不挑的宣云也忍不住连连下箸。
吃饱喝足,宣夫人又拉着魏安说了会儿话,之后又让保姆领着他跟孙子往后院花圃里逛逛。等儿媳孙子都出了门,宣夫人才朝宣云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云云你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别那么叫我,肉麻。”宣云不满地嘟嚷了一句,到底老老实实地坐过去了。
刚一坐定,他就听见宣夫人温柔但坚定的声音紧挨着自己响起来:“说说吧,你跟白家的那个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奶奶都来问我呢。”
宣云有点不自在:“您别听我奶奶瞎说,她那么大岁数了,早糊涂了。”
“那你跟我说,妈妈听你说。”宣夫人一点也不动气,还是一副和蔼模样。见儿子还是死犟着不肯开口,她也轻飘飘地笑了,“他就是你上学时候的那个初恋吧?呵呵,我儿子真长情,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呢。”
宣云听出母亲话里那股戏谑调侃的意味,顿时又是烦躁又是生气,他最不喜欢母亲用这种逗小孩子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好像自己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过家家。不过他也懒得跟母亲吵了,从小吵到大,他已经不想再为这种无谓的争端耗费时间,起身就想走:“天也晚了,我们就先走……”
宣夫人按住他的肩膀,逼他坐下来:“着什么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说什么?”宣云有点不耐烦,“不还是那老一套,叫我安分守己地跟你给我挑的宝贝儿媳妇好好过日子。”
宣夫人倒是有些惊讶的意思:“怎么,难道你不想跟安安过日子?”
“我根本就没想过!”宣云压抑不住地低吼了一声,“都是你们逼着我娶了一个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人,害得我,害得我跟毓凝——”他话说到一半又觉出不妥,立即就闭了嘴,只是心中仍控制不住地愤懑难平。
自那天分开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毓凝了。
是他害得毓凝伤了心,让毓凝非要跟自己赌这口气,他们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的关系也再度掉至冰点。但是这一切的症结还是在于魏安,在于逼着自己娶了魏安的父母。
如果还是没办法劝毓凝回心转意,依他那个高傲又执拗的性子,恐怕真会跟自己分手。
这些天来,类似的担忧恐慌时常出现在宣云的心头,可他又实在不能强迫自己答应毓凝那个荒诞的要求,以此证明自己对他的情有独钟、眼里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人。
他并不喜欢魏安,可是他们被父母安排着从小一起长大,将近二十年的情分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况且他们还有了孩子。
', ' ')('如果从来就没有魏安这个人就好了。如果他从来不曾出现……如果他没有搅和到自己跟毓凝之间,如果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跟毓凝两个人的爱情,如果魏安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也许那会是一种最佳的解题方式吧。
可是,为什么,他又会感到一股像是心脏都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那样的压抑闷痛呢?
没有魏安的世界,甩掉那个粘人的包袱,跟真正的心爱之人双宿双飞……那不正是他最想要的吗?
看着儿子迷茫痛楚的眼神,宣夫人叹了口气,伸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傻孩子,妈妈怎么会逼你呢?妈妈是在帮你呀。”
她对于宣魏两家来说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对两个家族间的纠葛也不甚清楚,当初也是在族里长辈授意之下,她才怀着好奇去魏家领了个最合眼缘的孩子回来。
虽然时常坏心地说起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规矩来逗魏安,吓得他结实又软乎乎的小身子扑在自己怀里抽抽嗒嗒掉泪,自己再哈哈笑着去哄,可实际上,她让儿子娶魏安,并不完全是因为两家绵延至今的联姻习俗。
她所疼爱着的这两个孩子,如果不是出于彼此相爱,那还不如不在一起。
魏安乖巧懂事,听话得叫人心疼,宣云却暴躁得像头蛮牛,脾气又倔,认准了她偏心两个长子,从小就爱跟她对着干。她看着好笑,也没着意纠正过他,以致儿子后来竟然像是成了习惯,凡是她赞成的他想也不想就要反对。小时候还好说,全当成玩笑也无妨,可是如今到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上,他还是这么胡来,就由不得她不担心了。
傻孩子哟。一直这么胡闹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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