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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42(1 / 1)

元妃跟着李成器入内,行到他书房外,李成器转身缓缓道:“我出门后,你立即带着大郎回你母家去,以明晨为限,若无事,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元妃想起两年前他半身是血的模样,料来与薛崇简有关,这次竟然会担心罪及妻孥,显然要严重得多,一时吓得心肝剧裂,死死攥住李成器的手,哭道:“殿下,求你,为了大郎,别和陛下争。”

李成器涩然一笑,他这一生可曾和人争过什么?母亲去的时候他不敢跟祖母争,姑母去的时候他不敢跟三弟争,只有他知道这看似恭谦的退让后面,是他天性的软弱无能和对血腥的怯懦。御座上那个人要太子位,要他的性命,他都可以让,但这一次是花奴。他明白这一次他再退让,就会永远失去花奴了,即便明知今日他和那个人地位相差如此悬殊,希望如此渺茫,他还是要争一次。

李成器轻轻拍拍元妃的肩头,道:“没事,没事的。”他用力将手从妻子手中抽出,迈进书房,掩上房门,壁上挂着一张琵琶,只打了一层清漆,木纹流畅古朴,安静悲悯地与他静静相对。他想起花奴许久以前告诉他的一首琵琶曲,他并不知道曲调,便伸指一一轻拨过五根弦,在如玉环相击的清脆声中,心中默默吟诵过:“只有北邙山上月,清光到死也相随。爹爹,你不会怪我吧?”

大理寺的前身是秦汉的廷尉,因《天官书》云:“斗魁四星,贵人之牢曰大理”,其后改为大理寺。本朝将都城迁回长安后,大理寺便专负责京城内的刑狱。大理卿本麻察已退职回府,又得了皇帝诏命匆匆回到官署,穿戴得齐整升堂静侯。薛崇简被带上大堂时,堂上灯火亮如白昼,两边刑吏俱面目森然,柱着刑杖肃立,活像了壁画上的地狱鬼差。

四名羽林军将薛崇简按跪在堂下,到麻察耳旁低语数句,便退出门去。麻察沉着脸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籍贯。”薛崇简又好气又好笑,此人靠自己母亲斜封官才得了功名,从前在自己家中如同家奴,对自己兄弟们都恭恭敬敬地称“郎君”。他抬头冷笑道:“麻察,你不认得我?”

麻察向下一看,微笑道:“原来是薛卿啊——不过,凭你是王孙贵戚,还是朝中相公,到了大理寺,都当一视同仁。薛卿方才言辞无礼了,来人,责十杖。”

他说话之际还笑容可掬,薛崇简听到最后三字,还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眼见得走上两个木着脸的刑吏,抬起板子就要往自己身上压,一时大怒,伸手抓住板子道:“你凭什么打我!”麻察笑容不改,淡淡道:“你是陛下送来的钦命人犯,又在公堂上轻慢寺卿,本官打不得你?”

怒气骤然升上薛崇简少年人的面庞,麻察只是捻须不语,薛崇简听他提到皇帝,似是看到了李隆基轻诮阴沉的眼神,想起自己出门时李成器苍白脸色。依着他的本性,宁死也不会受这等腌臜小人的羞辱,但他可以死,却不能让李成器为了他多受为难。他微微沉吟,到了此地,只怕刑辱难以避免,表哥那边一定在为救他努力,他便须忍这一刻,不能在表哥到来前,就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胸间怒火压下,放开板子,向地上俯身下去。两边刑吏忙用木杖交叉压在他肩胛处,便又有两人执着刑杖上来。

执杖人弯下腰,呼得一声将薛崇简的白凉衫揭起,薛崇简虽然不曾回头,却也能想象,那粗鄙伧夫的手碰到表哥洁净的衣衫时,是何等的无礼。一股深刻的屈辱直冲上脑海,他脑中微微一晕,两手一撑就想翻身起来,便是打出大理寺,落个剐首腰斩的罪名,也强过这匍匐于地的耻辱。两边压制他的人见他身子一动,忙用力将杖子下压几分。薛崇简感到肩胛上隐隐作痛,心内苦笑了一下,这已不是他能够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岁月,这世间再也没有疼爱回护他们的长辈,这尘世的重负,总不能全让李成器一人去背。自己既舍不得看他为难,就要替他分去一些。

他缓缓趴好,将手垫在下颚处,耳听得身后杖子破风而起,凭那迅猛风声便知道是用上了全力,忙暗自咬紧牙关。啪得一声,他臀上着了重重一杖,那刑杖人拿捏恰到好处,让杖子力气最大的下端直砸入右边臀丘。薛崇简顿时觉得似有一瓢沸油浇在皮肉上,烫痛之中还带着一股刺刺的麻木,难受之极,忙用力握住双拳忍耐。

他心中从李隆基到高力士到麻察再到掌刑的狱吏骂了个遍,却也只能咬住牙关,将嘴唇用力抵在手背上克制呻吟。司法之地高墙深院,又到了夜间,石砖地上热气散去,便显得阴冷,他但觉掌心握着一片湿腻,也不知手上沾了多少肮脏物事。薛崇简已分辨不出这象征着肮脏低贱的潮气,与皮肉上刀剜火灼的苦楚,究竟哪个更令他难忍。

麻察高坐堂上,灯火将薛崇简下身所着的白绫中衣映得几如透明,可清晰看到一杖下去,素裤下的肌肤便肿起一片红紫之色。麻察轻哼一声,从前高踞他头顶的太平公主爱子、立节王,被女皇、先帝捧在手心儿的天上人,亦会趴伏在他脚下乖乖的地挨板子,他心中便感到一阵畅快适宜。眼见得五六杖过去,薛崇简两腿轻轻颤栗起来,想是挨痛不过,又是冷冷一笑。

薛崇简以前也不是没挨过打,只是那些痛楚与痛楚之后被抚慰的甜蜜,都已消散在了三年的绵绵光阴里。今日重温这等钝重霸道的切肤之痛,竟是那般的陌生难耐,这身下潮湿的泥土,那发号施令的人,周围默然的观者,都与他无一丝一毫的关系,已不能奢望有一双关切的眼睛,能再给他支撑下去的力气了。难道那一场宜嗔宜喜的繁华,真的已经被他享用到了尽头么?

好容易心中默数到十,身后的笞打停了下来,他才敢缓缓透出一口气来。虽是臀上剧痛,但这样趴着又委实难堪,薛崇简深吸一口气,用两手撑地,极力挣扎着跪起来。他双腿酸软,只能跪坐在靴跟上,抵得伤处阵阵抽痛。他喘了几回气,只觉额上两鬓尽是汗水,想擦一把,却又嫌手上肮脏,从袖中拈出一块帕子,先擦擦脸,再擦去手上尘污,丢在了一旁,抬头冷冷望着任知古。

麻察发足了官威,清了清嗓子道:“薛卿,你身为蒲州别驾,为何擅自进京?”薛崇简透了口气道:“太上皇大行,我身为外甥,理当进京谒陵。”任知古哼道:“地方官员进京谒陵,须有陛下敕书,你的敕书在哪里?”薛崇简冷笑一声:“太上皇唯我一甥,我唯太上皇一舅,甥舅属六亲,律法中六亲殁必奔丧哭临。你拿这个问我,我都认了,让你的陛下随意发落吧。”

麻察知道跟他纠缠丧礼,自己必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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