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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9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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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赶着做出来的一方绒被,用完后岂能轻飘飘一句话就弃了?即便杨时月能够理解,裴少淮也于心不忍。

林氏看明白了裴少淮的心思,心里宽慰,她知晓儿子打小便格外珍重家人亲手为他做的物件,轻易不会丢弃掉。

裴少淮吩咐人把被衾拿去洗浣干净,才折回来,对母亲道:“春闱只参加一次,但情谊可以长久留着。”

林氏笑道:“应该的。”

过了几日,英姐儿回伯爵府,彼时她身子已有八个月,林氏过去扶她,轻嗔道:“怀着身子不便,你跑这一趟作甚么?有事吩咐下人传个话就是了。”

英姐儿笑笑,趣道:“天天待在家里,纵使我愿意,肚里头这个也不愿意……我过来看看弟弟,顺带透透气。”身边有两个稳当中年嬷嬷照看着。

由此可见锦昌侯府待她是极好的,没有因为怀着身子就拘着管着她,她想回来一趟,便安排妥当送她回来。

关切问候弟弟之后,英姐儿取出一个小盒,推到少淮面前,说道:“这是老祖宗特意嘱咐我带来的,提前预祝弟弟金榜题名。”

打开一看,是一枚圆形玉佩,上头雕刻着荔枝、核桃和桂圆,代表“三元及第”。

这是是侯爵夫人的一份祝福。

裴少淮接过小盒,疑惑望向姐姐,无端端侯爵夫人为何送他玉佩?

英姐儿眉眼带着些喜意,解释道:“三郎考完回来,复述文章给祖父和西席先生听,他们觉得三郎有很大成数上榜。”

因是在娘亲、弟弟面前,英姐儿直说道:“老祖宗让我好好答谢弟弟。”答谢他当日劝慰陈行辰安心备考春闱。

今年的题目于陈行辰而言恰恰好,可以最大发挥他的优势——痴迷算学,少年时曾随父亲游历各地,见过大好山川。错过今年,下回就未必了。

“你这丫头。”林氏说道,“都是亲家,姐夫内弟之间本该互助,说甚么谢不谢的,你该替少淮推辞着。”

英姐儿道:“我推辞了,但老祖宗说这是一份祝福,弟弟是秋闱解元,最有希望连捷三元得美名,佩戴这块玉佩正好。”

这样一来,就不好再推辞了。

裴少淮问道:“姐夫现下如何了?”

“出来时感了风寒,额头发烫,浑浑噩噩的,喝了几服药后,已无大碍。”英姐儿应道,“不过还未痊愈,今日没能一同过来。”

阴雨天里连考九日,对于学子的身子和精神都是一种考验。

听采办的管事说,城里头的医馆几乎坐满了,多是刚刚应考出来的学子,药铺子里黄芪、白术、党参等补气的药材短缺,涨了三成的价格。

裴少淮离开后,母女说起体己话,林氏摸了摸英姐儿的肚子,问道:“小家伙在里头开始不消停了罢?”

英姐儿点点头,慈爱说道:“每日天一亮,到了时辰,我想多困一会儿,小家伙便蹬我,催我快去吃早膳……”

……

春闱考完,城里各个会馆、客栈、茶楼,也跟着热闹起来。

各州县的会馆里,同乡一聚,邀请同乡京官、各地名流和望族,诗会文会层出不穷。各地学子长途跋涉来到京都城,并非单单为春闱而来,毕竟春闱十不取一,还要看些运气成分,他们还为了结交名士。

京城帖子满天飞。

若能入了哪位大官哪门大户的眼,在京中衙门得一份体面的实缺,也是极好的。

于是乎,短短数日京都城里便出了好几本诗集。

崇文文社和古井文社在十里客栈吵了起来,两个文社相约后日在十里客栈比试一场,一个是南直隶的文社,一个是北直隶的文社,这番比试深有意味,传得沸沸扬扬。

隔日,裴少淮收到了古井文社的邀请帖,请他代古井文社上场比试,裴少淮回书一封,写道“身子有恙”,拒了。

早些年,朝廷修建华夏帝王庙,“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圣上又屡屡在汴京大礼祭天,便是为了激发天下百姓一统华夏之情。

士子为百姓之首,官员之后备,这个时候做南北之分、高低之比,显然不合时宜。少淮心想,兴许再过些年头,会试就该划分南、北、中卷了。

同往年一样,京都城里又刮起了押注会元的风气,南北直隶、各布政司的乡试解元,还有各文社的才子,成了押注的最佳人选。裴少淮虽是北直隶解元,但这几年南下游学,又极少参加文会、刊印文稿,除了与他相熟的,鲜有人知晓裴少淮实际的才华,关注他的人不多。

以至于南直隶解元崔正已的名声稳稳压了裴少淮一头。

相比之下,“北客”的名声就大多了。

南北学子通过《崇文文卷》,大多读过北客的文章,猜想北客是一位备考春闱的学子。北客最善写策问文章,各类时事皆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众人以为,北客必定能在此次春闱中大展身手。

只可惜他们不知北客真实身份,无法押注北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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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越是沸沸扬扬,愈显得贡院里安安静静,唯闻翻卷批阅和考官相互商讨的声音。

作为殿试前最高规格的考试,考官亦显得尤为不凡。

且不论主考官沈阁老,单是那管些“杂事”“小事”的帘内、帘外官,个个都是有身份的——巡绰官头是三四品武将,誊录官和对读官是从北直隶各府临时抽调的知县,受卷官是同知。

十八房同考官则是京官,超过一半是翰林院的编修,个个都有进士功名,更不乏曾经的状元探花郎。

礼部遴选考官时,以“居官清慎者”为标准。

换作后世的职务——有几个市长字写得不错,为官清正,把他们抽过来抄抄卷子、对读卷子,而副市长级别太低,大事轮不到他们,只能负责分发卷子和收取卷子。

一份份卷子用朱笔抄完,又对读完,誊录官和对读官写上“某某誊录(对读)无误”,才能送到十八房考官手里。

十八房同考官个个都是满腹经纶的,所以很难会见到他们举着卷子起身,高呼“惊为天人”之类。

他们只会认真评卷,仔细甄别每份卷子的优劣——毕竟是举子们写的文章,必定皆有可取之处,而优劣高低在于细微处和文章气度。

同考官们决定考生卷子的去或留,不管举卷还是落卷,同考官们都要写明缘由,主考官决定最后的名次。

二月二十四这日,举卷悉数送到沈阁老处,十八房同考官围案而坐。

各房首荐上来的十八份卷子中,有一份最是瞩目,因为其封面上用靛色写满了评语,仔细一数,共有九条之多,半数同考官都批阅了这份卷子,并将它摆在了首位。只见上头写着:

同考试官编修刘,首批:非爱民怀忠者不能,言之切切,精确恳致……荐以式。

同考试官都给事中李,再批:事君之心恳切,爱民之心真切,博识广闻,言辞雅正……荐以式。

“……”

同考官主事王,再批:经义纯心于学,策问致力于用……宜录以式。

往年也曾见过封面上写满同考官评语的,多是介于举与落之间,所以多人评阅,以免遗漏贤才。而今年的这一份,却是因为写得太好,同考官们消遣之余相互传阅,以至于有九个人留下了青笔评语。

沈阁老取来此卷,尚未读,言道:“刘编修,你是首批,此卷又是你这一房的首荐之卷,你先说说为何卷上如此多评语。”

“是,主考大人。”刘编修起身应话,道,“下官初读此卷便知晓当举,数次读下来,每一次皆有新圈点之处……下官担忧学问不足,圈点有所遗漏,故请诸位同仁帮忙一同评阅,才敢呈到王主事处。”

圈点代表写得好、写得巧妙之处。

此话引得沈阁老好奇,遂翻看此卷,才读首篇文章,他便隐隐觉得文中有一股气度似曾相识。未必是他与学子相识,可能是与其师者相识。

读完,确实是好文章好苗子,值得起排在十八房首位,沈阁老没有犹豫,当即直接落笔写上:

主考试官大学士沈,批:忠义之才,取。

二十八日要发榜,二十六这一日,该填榜了。填榜时,由主考官排列名次,副考官亲自填写朱卷的编号,称之为“草榜”,一式三份,其中两份送到帘外武官处封锁,作为佐证。其后,同考官们根据草榜拆开墨卷,比对朱卷墨卷无误,确认没有舞弊之嫌以后,才会填写籍贯姓名的正榜。

……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盛开时候,士子们纷纷买来几支杏花,挂在各会馆、各客栈门上,以求杏榜有名,不负寒窗苦读。

风一吹来,花枝摇曳,杏花瓣落。

二月二十八,四更天里,伯爵府福堂里和祠堂都亮起了烛光,老太太向神明请愿,而老爷子向祖先祈祷。

张管事早早带着长帆去贡院外守着了,他们在榜下遇到了杨府的小厮,三人一块蹲守在最前排。

林氏一夜未眠,叫人准备了两筐铜板子,又用红囊包了许多碎银,双手合十,祈祷准备的这些银钱可以顺顺利利送出去。

杏榜辰时张贴出来,人头攒动。

伯爵府里安安静静的,个个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响,刚听到一点动静就急得站了起来。

裴少淮原以为自己已经够紧张了,谁料家人们个个都比他更期待、更紧张,他说道:“辰时刚到,杏榜贴出来,长舟再骑马回来,也要一些时候……不如先喝一盏茶?”

话音刚落,笃笃的马蹄声传来,张管事下马后直奔中堂,兴奋而不失分寸,直截了当喊道:“少爷是会元!”

五个字胜过千文赘述。

邹阁老曾对少淮说过,他的文章水准足以去争春闱会元,但还要看几分运气——是否得主考官赏识。

以致于裴少淮听到自己得了春闱第一时,愣了一愣,脑中嗡一声一片空白,下一瞬又铺天盖地的回忆涌上来,曾经的一笔一划都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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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的铺垫。

他对这个结果无疑是饱怀期待的。

“恭喜大哥夺春闱第一,登杏榜魁首!”

直到少津过来向他开怀道贺,裴少淮才缓缓回过神来,再看中堂里,祖母、母亲和沈姨娘三个欢喜而泣,老爷子从太师椅上起来,叫人准备三牲,现在就要去祠堂里祭告祖先。

门内门外的婆子丫鬟小厮,个个神采奕奕。

这一年来,伯爵府好事接踵而至,裴少淮夺得会元名头于伯爵府而言意义非凡。

……

半个时辰之后,街上锣鼓喧天,各队报喜官们骑着高头大马,高举贡院的旗子,出发前往各府、各会馆报喜,一路吹吹打打,京都城里迎来放榜日最热闹的时刻。

同一条街上,会馆间相互攀比报喜次数、名列几许,会馆里许多学子未曾前去看榜,期盼着能从报子口中听到自己的籍贯名讳。

百姓们追着报子跑,一边看热闹攒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边凑到贡士老爷跟前讨些喜钱,沾沾喜气。

另一边,主考官沈阁老带着草榜、正榜和前十的墨卷,在巡绰武将和监临官的陪同下,进皇城向圣上复命。

春闱杏榜,上达天听,下至庶民,人人相传。

苏州馆里,作为书香大府,他们今年照例收获颇丰,报喜官从第三百零九名传到第一百五十名,苏州馆已经夺下了八员,只略比应天府少了一员。

崇文五子之首、南直隶乡试解元崔正已,心间期待又急躁,却还要装得气定神闲地坐着,暗自默念“还早,还早……”,报子来得愈晚,说明他的名次愈高。

报子又来,蓦地喊出他的名讳,令其哑然——他竟只得了第一百三十八名?周遭传来的祝贺声置若罔闻。

明明他是会元押注的热门人选,明明他在南直隶的名声颇盛。

直到报子报出师弟田永玏得了第八十二名时,崔正已才晃地明白过来,再热门的押注,再盛传的名声,再热情的奉承,都抵不了真正的学问,也左右不了考官的评判。

他好歹还上了榜,没有直接落榜。

……

午时前,报子终于来到伯爵府门前,高呼:“捷报,恭贺贵府少大老爷裴少淮乙酉科会试中式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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