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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相送
这是大秦定都邺城以来的第一场冻灾,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异常关注此事,为防有人在此时传播惑乱之言,贺时渡为达南池,先下了命令派弘年法师率千江寺弟子前往受灾的村子为灾死的人和家禽超度。
一时间,万人无家可归,他下达第二道命令,由邺城世族名门分门户为单位接济灾民,再由南池出力主持修缮倒塌的屋舍。
因他处理及时,这场冻灾的影响得以遏制,与此同时,朝中出现另外一种论调——这场天灾是对南池一意孤行要主战阳城的惩戒。
不主战的奏疏谏言一波接着一波,贺时渡已懒得翻阅,他叫檀檀念给他听,檀檀越念越吃力:「你们秦国的文官,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暧昧地在她耳边道:「檀檀愿我攻打阳城么?」
「答案很重要嘛?」
「阳城的守城将是你的未婚夫,我若杀了他,你可会伤心?」
这是她躲不过的问题,就像她躲不过燕国公主的身份。
她默默垂首:「若你不攻阳城,永远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攻伐阳城,命楼仲康主帅,是因敬佩卓家父子。你们燕国若人人都又卓家父子的铁骨,也不至如今下场惨重。」
他并未说明,但凭檀檀与他三百六十五个日夜生出来的默契,也足以明白他是在点醒自己。
是了,和他之间,从来都不只有她恨他的。
天地间这样多的人,有谁能和自己一样,与他隔着跨不去的血海深仇呢?
「我说过的,只要你乖乖留在南池,便永远不会有危险。」
他抱住檀檀的腰,扫落案上的奏疏,吻还未落下,檀檀拒绝道:「现在不要,上次在雁北,你都弄的我腿抽了筋,现在还没有好的。」
「谁叫你平日不爱动弹等天暖和了让阿月带着你去踢毽子,不要总是闷在屋里睡觉。」
「那你一定不要食言啊。」
檀檀勾住他的肩,主动抱住他,贺时渡没有拒绝她的拥抱,任她似个动物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腾出一手翻阅奏章。
等他放下奏章,打完哈欠,檀檀顺势亲吻住了他。她软软的小舌钻进他口中,在他舌面和上颌间打旋,灵巧地仿佛能够转出一朵花。
一条银色的涎液被她牵出来,断开低落在他唇角处,檀檀湿润的嘴唇落上去,重新吞回那滴涎液,冰凉的吻沿他高挺的鼻樑一路延伸至眉骨。
书房外传来芳年报时的声音,檀檀也知道他这时该去灾区视察了,她捧住他的后脑勺,望着他:「今天天冷,你多穿件衣服,不要冷着了再回来发火。」
他更衣罢出了门,冷风扑面而来,这才多了几分清醒。
当初父亲正是被燕国女子的温柔蛊惑的,南池不能再出第二个色欲丧命的大司马可是檀檀,她与嘉宁皇后毕竟是不一样的。
檀檀忽然想到了什么,着单衣跑了出去,贺时渡仍在南池,他回头望着她:「何事?」
「今天晚上我要和平昌公主去看灯会,你答应过的。」
她在玩乐吃喝上永远是小姑娘心性。
邺城女子最爱看灯会,他心里想,若她没有燕国的出身,分明已经成为一个邺城的姑娘了。
贺时渡命芳年跟着檀檀,檀檀嫌他在自己和平昌公主说话间得有所避讳,又不能叫他离远一些,只好将许多话藏在心里。
在小茶楼看罢柳玉安与秦国儒士会诗,她们欲去城楼下听弘年法师率千江寺众僧授法,芳年顾及城门人多,才出言阻止了声,就被阿琴一个眼色给瞪回去。
檀檀在南池一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心愿,现在她想去看热闹,不应该拦着她。况且城门守卫森严,尤其今日更是加固了戒备,她们身边这么多侍卫在暗处护着,能出什么样的事?
佛法普度众生,檀檀望着虔诚的百姓,问平昌公主:「你信佛吗?」
平昌公主浅浅一笑:「人生在世,总要信个什么东西当寄託。檀檀,你信什么?」
「我什么都不信的。」
檀檀相信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地活着,她所愿的,就一定会实现。
平昌微有诧异,而后微笑地望着檀檀:「檀檀是个比我坚强许多的公主。」
百姓在城门下放天灯,天灯升起,阑珊灯影映在人们的脸上,檀檀视线掠过这一张张邺城百姓的面孔,或带欢喜,或有焦虑。
她与娘亲被送往民间那一年,受了许多邺城邻里的相助,不论她多恨秦国,对邺城的百姓始终怀一丝感恩。
「那年我与娘亲在民间,我娘亲她不会做饭,隔壁的阿婆教我们煮汤饼,蒸小黄鱼。如果佛祖听得见我的祈祷一定要庇佑邺城的百姓啊。」
檀檀双手合十,在灯火照映下许下愿望。
身为一位公主,平昌自觉比不上檀檀。
她所执着的权势利益,无一不关乎于自己,她从未真正离开皇宫,她一生所见,不过是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而从未曾见
', ' ')('过世人的悲欢。
人群里骤然一声惊呼,不待反应,火光在城门上升起,那正是弘年法师讲经的地方。
火势蔓延,民众慌乱不已,城门校尉立派人扑火营救火海中的僧人,并护送弘年法师与其它僧众离开此处,弘年法师见百姓在一片混乱中不知所措,弟子身陷火海,要求留下来主持疏散。
芳年见此状,命侍卫护送平昌檀檀她们女眷速速回府,他有处理火灾的经验,立马投身进去救人灭火。
可越是疏散,人越多,平昌与檀檀被挤在人潮中,几次分离,平昌朝檀檀伸出手:「檀檀,你抓紧我。」
檀檀握住平昌的手,却又鬆开。
很快又有人群挤向她们之间。
城门的大火在檀檀的眼睛里晕成明亮一片,她哑然道:「平昌公主,再见了。」
人群不断,平昌分不清这些人是邺城原本的居民,还是后来接济的难民,亦或是混在难民中的奸细
等人群彻底疏通,檀檀也不见了。
她人生里所见唯一一点光,熄灭在邺城这个喧闹的隆冬夜里。
贺时渡与九皇子接到城门失火的消息,快马疾驰而来,火势渐熄,芳年已在确认有无人数死伤。城门校尉在他耳边言:「是有人击落了千江寺僧人上方位置的天灯,恐怕是衝千江寺来的,万幸大师未受伤。」
他及时安慰千江寺的僧侣与经历一场虚惊的百姓,这场火情算是平息下来。
檀檀一路没有回头。
邺城、贺公府,还有南池大司马,都无关于她。
眼前乞丐装扮的男青年牵着她不断往前奔,她来不及回头。趁乱出了城门,已有车马等他们,马车疾驰了几十里,檀檀才开口:「卓大哥,谢谢你。」
卓延双手拱起向她行礼:「方才逃难之中情非得已冒犯了公主,公主请恕罪。」
这样的称呼与敬畏,檀檀倍感陌生。
「无事的,柳先生呢?」
「公主放心,去接应柳侍郎的是我的副将,他们应当先我们一步到达左里坡。」
很多年没有见,檀檀和卓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檀檀不敢想他们被抓到会怎么样她没有回头路了。
三更天的时候马车到达左里坡的断崖边,柳玉安和卓延的副将卓正已经等待了片刻,悬崖陡峭,向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卓延单膝蹲在悬崖边,他握起挂在树干上的绳子一端,道:「公主,这是唯一能避开秦国官兵的路线,只要我们沿着绳索下到崖底,就安然无事了。」
崖风飕飕地刮着,檀檀往后退了步:「若若是掉下去,死了呢?」
卓延自通道:「这条绳索是我依照我们几人的重量,花了三个月精心设计过的,待路上我再向公主与柳侍郎解释是如何设计这条绳索的。」
卓延已经率先将自己套进绳索中,他将绳索另一端套在檀檀身上,扎了一个稳稳的结:「我们四个人彼此相连,底下又有人以网接应,这样就不怕掉下去了。」
虽然他信誓旦旦,可檀檀一想到自己摔下去便会粉身碎骨,便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沉默良久的柳玉安道:「如今向前一切未知回去,会生不如死。」
檀檀也想到了后果。
她可以被贺时渡抓回去,但是,她不能牵扯卓大哥也被他抓到。她默默鼓励自己,她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没事的,只要小心一点,一定不会摔死。
她在马车里将身上繁琐的秦服换下,换成了轻便的男装,首饰也尽数拆了下来。
四人攀着漆黑的崖壁,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底,此时天以熹微,卓延和卓正轮流驾车,往阳城的方向疾驰奔走。
檀檀未去过阳城,不知阳城冷暖,问起卓延,卓延道:「除了冬天,都不怎的冷。」
「可是,不应该所有的地方,都是只有冬天冷吗?」
「不是的,有些地方秋天也冷,春天也冷,阳城的春秋都不冷,只有冬天冷。」
檀檀闻言一怔。
卓延为了隐藏邺城里,将自己装扮成乞丐的模样,他用一把清水洗净脸上涂抹上去的脏污,露出清隽的面容来,檀檀从他的脸上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模样。
行出金山关,离开秦国境地,卓延才鬆懈下来,他滔滔不绝讲起自己是如何为他们设计攀岩的绳索,才讲到取材的部分,檀檀已经困得合上了眼。
卓延对车内的柳玉安道:「我们不要打扰了公主,咱们去外面,我再跟柳先生阐述。」
柳玉安亦不中意机构器械之事,又怕扰了卓延兴致,一路耐心听着。
眼前少年郎开朗自信,让他体会到几分故国情怀。
等檀檀睡醒,已是阳城境内,湿冷的气息渗进马车里,她撩开帘子,外面田野大地湿漉漉的,伸手出去能感受到水汽在自己手上凝结成冰。
车马至阳城城门,卓将军已率诸人迎接。
他们大都是燕国的老臣,没有殉国的勇
', ' ')('气,亦因年老而无别国愿意接纳,幸有卓将军守得阳城,他们得以被庇护。
八年光阴,卓将军,他们燕国的第一勇士,背脊仍若青鬆挺立,却满头华发生。
臣民齐齐跪迎公主,檀檀未受过这样的礼,仿若一场梦。
回到卓府,她才恍恍惚惚明白了现状,对卓将军道:「卓将军,我并不是燕国唯一皇嗣你们不必这样待我。」
卓将军步伐未滞,边为她领路,边道:「六公主,是宗室里唯一惦念着燕国的人。」
卓府就置落在军营旁边,几间陋舍已是全部。
他们刚到卓府,一个窈窕的身影扭着腰肢朝他们的方向小跑过来,却在看到檀檀和卓将军的一瞬挺住步子。
那娇艳的女子发愣半天,卓延提醒她:「昭娘,快见过公主。」
檀檀盯着昭娘,先开了口:「你是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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