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城便又道:“此事你无需担心,上次虽然夏军胜了,可并未伤及北狄根本,待到秋收入冬,北狄必会再度来犯,到那时,我便挥师北上,再立战功。”
“待到我战功累累,便无人敢打你的念头了。”
程彦突然睁开了眼,道:“不。”
“怎么?”李夜城蹙眉。
程彦回头,低声道:“哥哥,你若再出战,只许败,不许胜。”
战功赫赫,便是尾大难甩,功高震主,便是阎罗扣门。
刘邦灭韩信满门,赵构以莫须有冤杀岳飞,朱元璋更是杀功臣宿将杀得朱允炆无人可用,古往今来,有多少战将死于猜忌?
李世民倒是不杀战将,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天策上将,比所有的战将更能打。
可是她这个时代的天子皇子呢?
最能打的是三皇子李承瑛,在李夜城手下走上不了十回合,至于排兵布阵,带队冲锋,更是不需说。
镇远侯的悲剧,发生一次便够了。
镇远侯死于谢元的猜忌,更因为他成了长公主的助力,谢元要杀长公主,必先断其臂膀。
第47章
李夜城是她的臂膀, 旁人要想除掉她,第一个要动的,便是李夜城。
战场中刀枪无眼,莫说李夜城这种新起之秀, 古往今来, 多少功臣宿将埋骨他乡?
一朝战死一个李夜城,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程彦道:“哥哥,并非我坏你常胜将军的名声, 只是你立下的战功越高,便越危险。”
“甚么常胜将军,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李夜城眉头微动, 道:“马革裹尸还,方不堕沙场男儿之名, 自披甲冲阵那一日, 我便知道死亡常伴我左右。”
“但,”
李夜城看了看程彦, 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父亲无辜枉死的例子摆在那,他如何不知道功高盖主的道理?
只是他越危险,她才越安全。
他身上带有胡人的血, 颇受夏人歧视,朝堂上的事情, 他帮不了她, 唯有在战场上立下不世战功, 他才能让她依靠一二。
前路凶险也好, 旁人陷害也罢,有些路,他终归要走的。
李夜城伸手抚了抚程彦的发,碧色瞳孔里冷意少了许多,道:“打仗哪有不危险的?”
“我知道分寸。”
“不,你不知道。”
程彦见李夜城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着急,道:“我不想让你重复镇远侯的悲剧。”
“镇远侯是为我母亲死的,我不想你——”
她的话未说完,便见李夜城笑了起来。
李夜城平日里莫说笑了,连话都很少,点头摇头间,便是一日的对白了,纵然她与李夜城朝夕相对,也极少见李夜城的笑。
李夜城忽地一笑,如冰霜初溶,云霁风轻。
程彦有一瞬的恍惚。
突然间,便明白了眼光甚高的表姐许裳为何对李夜城情根深种了。
如果说,李承瑛是意气风发的纨绔少年气,李承瑾是沉稳可靠的俊朗不凡,李承瑾便是谦谦君子的温润,而李夜城,则是长剑出鞘的凌厉英武。
一朝眉眼似剑、气质如刀的男子浅笑,便如钢铁化作绕指柔。
程彦怔了怔。
李夜城揉了揉她的发。
他身上穿的是薄甲,手上也是坚硬的护甲,贸然揉在头上,想来会很疼。
但他的动作很轻柔,程彦几乎感觉不到护甲的存在。
“为你死又怎样?”
他问。
“你护我走过前半生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光,你的后半生,本就该我护着你。”
“世家们的伎俩,无非也就那几种,你放心,我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李夜城道。
他的阿彦没有到达那个位置之前,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倒下的。
纵然倒下,他爬也会爬到阿彦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感觉自己有种被撩到的错觉。
可转念一想,再怎么要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在这个时刻,有人承诺会护着自己,无论他能做到与否,自己心里总是温暖。
不是被撩到,而是她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