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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连下了三日,待到雨停时分,天下已经大变了模样。
总是胜王败寇的,史书上不是流芳百世便是遗臭万年。若是不想变成蚂蚁被人捏死,就得先捏死旁人。陈林大概是深谙此理,自封了柱国以后,在朝里大开杀戒。有些树大根深,比如卢家,便从最底下开始拔起。
一时之间,朝中风声鹤唳,每日都有人因着得罪了柱国大人见阎王。金陵城的街上随便走走,便能闻见血腥气儿。
蕙香这几日歇在江余房里,早上天不亮时额上添了温热,旁边那人便不见了踪迹。他怕江余累坏了身子,于是也帮忙抄些东西,故而也知晓他这几日大约在干什么。
如今陈林把控了朝政,只怕不日就要对李秦动手。如今卢家失势,江余手底下没多少人,还要差人去西边,想想也知道艰难。
蕙香叹口气。继续煨一壶热茶等着江余,也不晓得何时便眯着了。
海棠花将眠时,江余才推门进屋。看见蕙香趴在书案上,江余放缓了步子,嘴角勾了又抿起。他早与小郎君说过,叫他不要等着,早些歇息,却忘记了这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气。
他正要抱起蕙香,就见他动了动眼皮儿,睡意朦胧。他瞧着蕙香揉眼睛,连同手上的墨迹一并沾上了眼角,一时哭笑不得,抬手帮他擦掉。
蕙香这时候才算是醒来,愣了半晌,喜道,“回来了。”
他刚说完,刚被江余拉到腿上坐着,屁股却悬着没着落。亵裤被慢慢褪掉,露出大片风光。
“啪啪!”
蕙香屁股上挨了两巴掌,两瓣臀稍麻,一分一合。巴掌不重,可是巴掌声在夜里听得分明,蕙香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以后早些睡,莫要候我了。”江余初时声音还硬,后面渐渐软下来,像是附在耳边轻喃。“我这几日怕是回不来,你自个儿在苑里留意些身子。”
果然,自那日后,江余便连着五六日没回来。蕙香朝徐玉打听,徐大掌事缄口,磨了好些回,只道江余是往城西去了,还反过来打趣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蕙香依旧如常在风月楼里弹琵琶,忽然见楼里越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去内斋看看,有什么事叫去唤我,别自己顶着。”江余不知何时绕道他的后头,声音小得吹一阵风便散了。蕙香闻言点头,继续低头挑弦。
帘幔掩住江余的身影,可徐玉眼尖,见人就跟了上去。
“江哥,你去找他了?”徐玉劈头盖脸地问,见江余不答话,更是恼怒,“江哥,你小心这样玩火,说不准就烧着自个儿了。”
“内斋的后路我都留好了,即使烧到了我又如何?”江余好似毫不在意,依旧笑着看徐玉。“陈林想当曹操,我偏要让他成董卓。”
“真是怕了你。”徐玉没好气,嘟嚷着又向风月楼走去。
金陵城里风声紧了,大人老爷们都将脑袋提溜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哪里还有什么玩闹的心思。风月楼里少见的冷清,恩客们还不及小倌儿数多。
蕙香刚要趁着间隙揉揉胳膊,便听“哗啦”一声。
这是拔刀的声音,而且是官刀。蕙香汗毛颤栗起来,这声儿他在沈家被抄家是听过一次,这辈子也是不会忘的。
他轻声唤过云烟,让他去叫徐掌事,再让掌事告诉苑主。
看着云烟跑远了,蕙香这才放下心来。他思索着,内斋如今是江余在管,以江余的性子……罢了,就算江余回来,徐玉也舍不得大皇子这样白白送了性命,他只管将那群人拖住便好。
他将琵琶放到架子上,用红布轻轻盖上,又抖落了衣袖,掀开了帘子。
带头的都尉瞪圆了眼睛,比年画上的尉迟敬德还要吓人。
蕙香走过去,拱手一礼,拦住了正往里头进的都尉。“不知都尉到访,有失远迎,慢待了。”
“无妨,反正今日是过来封这苑子的,多走几步正好看看佳人姿色。”都尉要用刀柄去挑蕙香的下巴,被他不经意避过,小心又退了一步。
“乱春苑行事,处处依照大聿律例,都尉还是回去再查一查吧。”
“大聿律例?狗屁玩意儿。”都尉被逗乐了,“如今柱国一手遮天,谁还管什么大聿?”
徐玉从后门进风月楼时,便瞧见这般景象。
甲胄兵士围了一圈,站在中央的沈公子款款大方。徐玉叹口气,呆呆地笑了,沈知仪仿佛未曾在乱春苑里待过这三年一般,果然是沈家出来的人,板正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若是这时候有一壶酒,徐玉想是会往地上浇一浇,告慰沈公的在天之灵。
徐玉正要去找江余,就看见云烟急匆匆跑过来,说是蕙香让他去找江余。徐玉一刻也没敢耽误,顺着石阶一溜烟跑到底。
正要敲门,就看江余走了出来。
那群不讲理的纳差办事,自然也没什么耐性。等他们再去风月楼的时候,就看见都尉将刀架在了蕙香的脖子上。蕙香的姿色,在小倌中也算上等,这般妙人缠绵身
', ' ')('下,定然畅快。
“本督原本看你细皮嫩肉的,成心留你几天孝顺我,哪里知道是个这般没眼色的。”官刀往里头移了一些,蕙香的脖颈上窜出一串血珠子,“识相点,赶紧让开!”
“啪!”一块砚台砸在了都尉的手腕上,墨点子溅得满身都是。
江余旋身而上,将蕙香护在身后头。
蕙香也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何欢欣,只觉得苑里的海棠都要多开一阵儿才过意。一阵隐痛从掌心传过来,蕙香低下头,他的手被江余攥得发白。
“这儿毕竟是乱春苑,都尉在此处动我的人,总是要问一问我这个苑主吧。”江余冷着脸,目光凌厉,如今竟有像是压了都尉一头。
四面嗤笑声鹊起,都尉自觉失了面子,气急败坏地拾起刀,全然灭了方才的威风。
“你——”都尉又要去拔刀,但刚握住刀柄,就被江余一只手扼住手腕,大叫起来,“啊啊啊!快松手!”
江余没成心难为他,把他的手扔在一边,回头去瞧蕙香的脖颈。
都尉退后半步,似是壮了胆子。“本督可是奉了柱国大人之命查抄乱春苑,尔等……”
“吱呀”一声门响,环佩轻鸣,风月楼里进来一人。
“都尉,在下怎么不晓得家父要封乱春苑?你莫不是假借家父的名号在外头为非作歹。”陈双进来的时候,还摇着一把折扇,端是世家公子的模样。
他从流云边上走过时,将折扇收拢塞进流云手里,连同扇子上缀的玉。陈公子一心瞧美人,分毫不顾都尉吓得面如土灰。
“这乱春苑生意红火,在下早听闻苑主是个人物,没成想这会儿碰见了。”陈双反客为主,拾捯起桌上的酒杯,自己满了一杯,“真是巧了。”
“公子,下官真是奉了柱国大人之命。”都尉插一句嘴,被陈双扔了酒杯堵回去。这酒是上好的江南醉,风月楼里酒香四溢,甚是醉人。
“我和苑主说话,你吠什么?”陈双看向江余,眯着眼,如狐狸一般。“苑主?”
“在下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江余打起马虎眼来,“多谢陈公子解围。”
“真是不巧,赶上这事。”陈双似是败了兴,长叹一口气,走去揽过流云,“还是温香软玉得劲儿。”
陈双一路抱着流云,转个弯儿进屋,“砰通”一声门响,就再没出来了。
都尉纸老虎一般,道“告辞”,夹尾巴领着一众兵卒回去。他办砸了事,定是要被治罪的。柱国大人阴晴难定,谁晓得会不会丢了性命。
蕙香看都尉走了,心中大喜。他的手还被江余攥着,便抬头去看江余。
眼前人好似并不喜悦,脸色似乎比方才还冷。江余甩开他的手,迈开步子往屋子走去。
他急忙跟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被门关在外头。
江余从架子上随便抽一本书,还没翻两页,眼睛就瞟去了外头。他怎么就忘记小郎君是个认死理,连脖颈也没上药,蹲在外头等他。
“给!”红布包着的物什被抛出来,稳稳落在蕙香面前,“早些回去吧。”
蕙香拿起那团红布,仔细展开。里面是金疮药,瓷瓶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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