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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三叔和白河景去医院,陈锐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读一本书。真不愧是陈锐,连手机都没有,居然能在医院搞到书。他看见白三叔,有点意外地睁大眼睛,要掀开被子下床,白三叔阻止他,问:“怎么样了?”
陈锐不知道怎么回答,耸一耸肩。白河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蔫蔫地递给他。陈锐有一点意外地接过手机,朝白河景点点头,轻而易举地打开手机,哒哒哒地敲了几个字,翻过来给白三叔。
「可能是感冒。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白三叔在他旁边的病床坐下,担心地打量着陈锐。白河景在陈锐床边坐下,狭小的病床顿时满满当当。陈锐吃力的给他腾地方。白三叔怕他把陈锐挤到地上去,招呼他:“河景,过来。”
“我不的。”白河景顽固地哼唧,“我要和我哥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让白三叔立刻想起他刚才的惊天骇论,再一看他们两个坐在一张床上的样子,好像下一秒白河景的手就要摸到陈锐被子下面去,瞬间变脸:“你给我过来!“
陈锐也吓了一跳。白河景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木头似的杵在陈锐的床角。陈锐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白三叔的手机随即响了一声。白三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我帮你。”
陈锐摇头拒绝,白三叔还是下了床,去摘挂在一边的吊水袋。白河景问:“你们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白三叔警惕地挡住他,“你到一边去。”
白河景大概能猜出来他们去干什么。挂水久了,人都是要去洗手间的。他非要挤上去帮忙,狭小的空间顿时转不开身。陈锐又要驱赶白河景,又要保护手臂上的吊针,忙得不可开交。白三叔驱赶了他好几次,终于将白河景赶走,两人沿着病床中间的小路离开病房。白三叔高高举着吊水的袋子,像举着老佛爷出宫的风灯。白河景顺势坐在陈锐的床上,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陈锐的手机,还没有熄屏。
白河景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白三叔的微信聊天界面上。陈锐果然说「您稍等我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
天赐良机,白河景果断退到微信主界面。陈锐的微信框置顶只有三个,文件传输助手、公司群和家族群。没有在置顶看见杨羽茜,真是万幸。白河景点到最上面搜索,“杨羽茜”的名字跳了出来。
白河景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周之前,是陈锐回的一个微笑黄豆表情。上一句是杨羽茜说的:既然她不值得喜欢,你为什么还喜欢她。
稍微滑动一下,这段对话就水落石出了。两周前是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杨羽茜问:见了两次面,我想问问,你对我感觉怎么样。陈锐说:你非常优秀,又漂亮,非常出色。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很久。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杨羽茜说:这样啊,那我可以问问,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吗。一个小时后,陈锐简短地回答:是不值得喜欢的类型。
接下来就是杨羽茜那句有点不爽的问话。既然她不值得喜欢,你为什么还喜欢她。
白河景没继续翻他们聊天记录。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脑子里有一阵轻微的眩晕。是他草率了。幸好陈锐没有答应杨羽茜。白三叔怎么会理解成他们互相喜欢,大概是老一辈的特有滤镜。只要适龄男女就默认他们会结婚。他向门口望了一眼,这两人还没回来。白河景又切到主界面,本打算找找韵怡说过的小群,却看到三个置顶下面的对话框,是大姑父。白河景的心脏乓乓地跳动着,点开大姑父的对话框,全都是语音。从昨天晚上七点就一直在发,一直发到后半夜,和他贸贸然拜访陈锐家是同一段时间。
后面的语音尾巴上跟着一个小红点。被他一闹,陈锐还没来得及点开。白河景点了一个陈锐听过的语音。大姑父重浊的声音响起,含含糊糊地叨咕什么。原来他昨晚就在喝酒了。怪不得陈锐要把声音放得屋外都能听到。普通音量根本听不清。白河景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无非是他接的那个电话,管陈锐要钱。
语音实在听不下去,白河景点进陈锐的微信账单,竟然又要验证指纹。他啧了一声,向上滑动着大姑父的对话框,一片片“已收款”映入眼帘,和白河景猜测的一样,他几乎把全部收入都转给了大姑父和朱春月。他早上已经查过公司的账,陈锐没有挪用公款,那么他转的这些钱都是他的工资。白河景和他住那段时间,还真没注意到陈锐这么能节衣缩食。他把手机塞回被子里,刚好看到白三叔和陈锐一前一后地回来。白河景帮着挂好吊水袋,说:“三叔,大姑父又管我哥要钱了。哥,我回去拿你手机的时候正好大姑父打电话过来,我以为是急事,就帮你接了。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窥探你隐私的。”
陈锐点点头,去摸手机,看到屏幕,就是一怔。白河景猛然想起手机应该停留在白三叔的微信界面上,惊出一背细汗。陈锐适时抬头,两人眼神相对。陈锐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坐在床沿上。这套小动作背对着白三叔,他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此刻疑惑地问:“大姐
', ' ')('夫要钱?要什么钱。”
陈锐低头打字。白河景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回答:“名义是弹珠的学费。实际上就不知道了。我让他把弹珠的补习班明细发给我。他又不肯。之前他管我哥要二十万。我哥给了他五万多。可能后续又给了吧,我不知道。一个初中小孩能花多少。再说,没钱有没钱的养法。还能说没有钱的人学有钱人随便花?他——”
他还要继续输出,白三叔挥手打断了他。“河景,把手拿下来,别总在陈锐身上摸来摸去的。陈锐,大姐夫管你要什么钱。是白河景说的那样吗?”
陈锐神色微动,狐疑地看了白河景一眼,朝白三叔点点头。白三叔唉了一声:“小陈锐啊,再有这种事,你得和家里说。不能他管你要什么你给什么。你刚毕业,不懂这些。我们让你回来是不想你太累,你怎么还把自己累生病了嘛。他还管你要多少钱?”
陈锐摇摇头,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指。白河景又压着他肩膀,说:“大姑父说了,再打几万。”
白三叔皱眉看着他的手,说:“我刚才是不是和你说了,把手拿下来?陈锐。你不喜欢他这样,你就推开他。实在不行你打他,总让他这么跟着你怎么回事啊。”
陈锐警惕地抬起头。白河景朝他笑一笑,说:“我跟白三叔说了。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和你处对象的事。再说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杨羽茜啊。”
陈锐惨白了一张脸。白三叔立刻挥手打断:”停停停!别说了!你有什么毛病?陈锐,陈锐!他纠缠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干什么!”白河景插嘴,“我哥是个成年人了。比我还大三岁。还能像个小孩子一样遇事就叫家长吗?现在你们也知道了,你要把我怎么样。打一顿?开除?送我去国外?”
白三叔抬手按着眉心:“行行行,不要再说了好吧?你不是我儿子,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等你爸回来处理吧。陈锐,我们先走了。你打完这瓶水就回家。好好休息。白河景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他。你有理智,别跟他一起胡闹。”
白河景闻言,贼贼地笑了。他和白三叔年纪相差不太多。尽管白三叔是他的长辈,但他们相处起来更像是兄弟。他朝白三叔痞痞一笑,意有所指地按着陈锐的肩膀,手掌贴在他肩背上,缓缓向后,扣在他后颈上方。“我哥那必须有理智。不管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哥,听见了吧。大姑父再要钱,你先跟我们说。”
白河景乱摸的手受伤了,只能虚虚地围着陈锐。陈锐在他手中仰起头,这个姿势太熟悉了,白河景差点顺势吻下去。幸好他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对面又有白三叔一眼不眨地盯着,才悬崖勒马,朝陈锐笑了笑,松开手,实在管不住嘴,说:“哥,要不然你就跟我们吧,别舍不得弹珠。就朱春月那个样,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让弹珠跟你的。实在不行领养一个。我们都当他爹。”
“闭嘴吧!”白三叔大喝一声。白河景嘻嘻一笑,这次是真的不再继续调戏陈锐了。陈锐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挂水瓶里一点一点滴落的药水,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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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叔一大早就来公司,不是为了一顿晚饭,他带来了一大堆工作。白河景被他指使得团团转,以往这些工作都是陈锐在干,现在陈锐倒了,只能他上。他手又受伤了,干起活儿来事倍功半。白河景一边干,一边感慨小表哥真是厉害,一个人竟然能干这么多事。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干到晚上也没干完原定计划的1/3,但白三叔等不及了。他得去赴饭局,留下白河景接着搞工作。白河景也越来越累,心想,干不完的明天再干吧,活儿是公司的,命是自己的。他用无伤的右手转着车钥匙,步伐轻快地下楼,在楼门口,看到了完全没想到的人,
“白河景。”
权英才犹豫地向前走了几步,让楼门口的灯照亮他的脸。白河景短暂地闭上眼睛。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看来漫长的一天还没有结束,他长长叹息:“兄弟,你怎么过来了?”
“看看我的前男友啊。”权英才走过来,打量着他的脸,“你不是找到人生真爱了吗?怎么这个鬼德行。手还包着纱布,受伤了?”
“死不了。”白河景说,“怎么会想到看我的。”
权英才半是讥讽地笑一笑。“你胆子真大。听你三叔说,你好像对你哥有点意思。你还真敢告诉家里?他本来约我是明天到,大家坐下谈一谈。但我今天正好不忙,就提前过来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照应的。尽管提。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
白河景还是不太确信。“你真的肯帮我?”
权英才和他并肩而行。“这就要从人类的劣根性说起了。我主要是来看你热闹的。你跟你哥。还告诉家里。真有种。要是不亲眼目睹后续,我肯定会后悔的。既然热闹看了,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你希望我怎么帮你说?”
来都来了,只能招待他吃饭了。海鲜大排档是当地一绝。甚至有外地游客
', ' ')('慕名前来,专门品尝鲜烤生蚝和精酿啤酒。此刻正是夜市黄金时间。两人边走边聊。权英才语气里多了上位者的颐指气使。白河景直觉他提职了。他比以前更圆滑,圆滑下的尖锐是一闪而逝的刀锋。幸好两人相识得早,权英才的圆滑下有真诚。如果他没有遇见陈锐,他必然不会离开权英才。
然而爱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每当他看到权英才微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陈锐。他的小表哥一笑,当真春和景明。如果现在走在他身边的是陈锐,那该有多幸福。之前两人关系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一直想带陈锐来大排档。但陈锐怕羞,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直不敢过来,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再和他一同并肩而行。
大排档果然红火,到处都是人。白河景和权英才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两个并排的座位,勉勉强强地挤了进去,座位远比目测要窄,两人的肩膀不得不紧紧靠在一起,仿佛回到了两人的热恋阶段,放眼望去,辣炒蚬子、鲜烤生蚝、麻辣小龙虾、烤鱿鱼。白河景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陈锐,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发给他。陈锐果然也没有回。
他自嘲地笑一笑,点了大排档特产自酿冰啤酒,又招呼老板娘上海鲜。酒过三巡,权英才脸上浮起一层醉酒的红晕。他一向不擅长喝酒,现在倒能喝几口了,借着大排档的喧闹声音,问他:“你哥呢?你们怎么了,处不下去闹分手了?”
“你知道啊。”白河景不太感兴趣地说。
“能闹到你家长那里,不太可能是什么顺利的进展吧。”权英才又笑了两声,“你知不知道三叔明天想找我干什么。挽回你?还是给你们的爱情事业蒙上一层遮羞布?这场谈话里,你哥会登场吗?”
“我都不知道。”白河景淡淡回答,“明天……如果三叔问到你,我希望你告诉他实话。就是,一切责任都是我的。和别人都无关。”
权英才哈哈大笑,用力拍着白河景的后背。“真有种。你是仗着你独生子,准备一个人把全部责任都扛下来?你扛得动吗?也行,你试试看。不过我问你,你希望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你爸你妈全家祝福你,鼓励你和哥哥搞在一起,还是你爸你妈给你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你宁可饿死也不屈服,最后他们不想让你死,只能退一步,眼不见心不烦。还有一个,你哥怎么想的。你哥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吗?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来挨这顿打?”
白河景沉默良久,缓缓地说:“……我爱他。”
权英才的笑容消失了。他咬着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讥讽地说:“你爱他。意思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走下来。如果他不爱你呢?”
白河景望着盘子里的小龙虾,深深呼吸。“我还是会爱着他。”
权英才冷淡地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冰啤酒,倒了一半,忽然停住。白河景觉察到他的异样,问:“怎么了?”不听他回答,抬起头。权英才正看着斜前方,神色很古怪。白河景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脏紧缩。陈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大排档的灯光烟火气纷纷地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和白河景四目相对,陈锐转身就走,迅速没入夜市的人潮。白河景仓促站起,不慎打翻了啤酒杯。他手忙脚乱地扶起杯子,再抬头,陈锐已经不知去向。权英才看着他的异常反应,说:“就是他吧。”
白河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追上去。衣袖被权英才拉了两下,提醒他此刻有客人。他缓慢坐回原位,又看着简易桌板上的海鲜,勉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嗯,是他。”
果然是他。
权英才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然而从白河景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他仍然感到一阵酒精都无法麻痹的黯然。被白河景出乎意料地甩掉后,他并不是表面上这么心平气和,也没能完全无视白河景那位横行霸道的真爱。他托人去打听了,但打听的结果相当出人意料。这位勾魂摄魄的初恋,并非是他臆想中的白袜体育生,而是一个父母离异的聋哑人。上过大学的事还挺让他意外的。他以前不知道聋哑人可以上大学。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和他完全不能比。这场突如其来的背叛只能归因于青梅竹马滤镜。然而刚才匆匆一瞥,那人的漂亮让夜市都失了颜色。白河景看到他时的如遭雷击;那人转身而去时,白河景的失魂落魄,都是权英才从没见过,也无从想象的。他一直以为白河景是个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人,原来再沉稳的人,面对真爱也这么措手不及。就算他比那人有一千一万个好处,也得不到白河景倾注的一腔真心。
“他和你倒是挺有缘分。”权英才干巴巴地说,“这么大个夜市都能偶遇。”
“偶遇吗……”白河景喃喃地说。他刚刚可是给陈锐发了一张照片。难道陈锐以为这是一封无声的邀请?他再也吃不下去了,仓促地推开盘子,说:“英才,你……你酒店在哪。”
“你要干什么?”权英才警惕地问。
白河景挤出一个客气的笑:“我……我送你回去。我有事得去找我哥。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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