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
刚转身,吹吹打打的声音穿过街巷,在这样的日子里突兀又诡异。
“山神新娘出嫁咯——”
喜轿晃晃悠悠,抬轿子的轿夫无不脸色僵硬,挤出笑容。
凡是见到这支送嫁队伍的人,纷纷避至街边,垂下头颅,动作看似敬重,表情都是畏惧。
每一处都透露出古怪。
喜轿径直出城,向着远郊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
夜色沉沉,喜轿外的路愈发草木旺盛且崎岖。
婉娘的红盖头虽身下的喜轿晃动,她手里的帕子几乎被绞烂。
脸上的皮肤很涩,紧紧绷着,那是因为哭得太多,眼泪干在脸上。
新的眼泪珠子一般落下。
但婉娘不敢哭出声,只能更不安地绞帕子,听着轿子外山野精怪的呜呜声,心中愈发绝望。
身下的轿子猛地一晃,不动了。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也停了。
婉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透过红盖头,她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探入喜轿,缓缓掀起轿帘——
婉娘控制不住尖叫:“啊啊啊!!”
轿帘完全掀开,她对上一张皎皎似月的面容,尖叫顿时憋了回去。
山神竟是这样好看的人……婉娘晕乎乎想。
“山神”声音温和,朝她伸手:“对不住,吓着你了?我见这送嫁仪仗古怪,便拦下来看看,你是被迫上轿吧。”
婉娘晕乎乎握住那只手,没想到那手冷得吓人,刚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别怕,我不是鬼。”云青岫朝她轻笑,“嫁山神是怎么回事?这山上有什么?”
她刚下轿,见所有轿夫与奏乐的都停在原地,像木头似的。
婉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俊美夺目的白衣青年,旋即反应过来,声音发颤:“两位……两位是天师吧!”
云青岫颔首。
婉娘嘴唇发抖,扑通跪下,攥住云青岫的衣裙,哭求道:“天师大人,这山上有湖,湖中生了只大妖,每年都要吃好几回人,今年已经是第3回 了!我不想上轿,我是被逼的!”
云青岫在她要跪时就将人扶住,没让她跪实,“你放心,我们会将此妖除去。逼你上轿的是何人?”
婉娘闭了闭眼,心如死灰道:“我的爹娘……愿意上山的,会得到一笔赏钱,他们拿我换了赏钱。”
果然如此。
云青岫早有猜测,给了她护身灵符与一袋银两,指尖凝出引路的小鹤。
“它会带你下山,护你周全。往后就为自己活吧。”
送走这位可怜女子,云青岫拉着裴宥川上轿,打算看看传闻中的山神是何方神圣。
山上的湖,十有八九是裴宥川所说的灵泉。
能占据灵泉为主的妖物,不是寻常小妖。
喜轿不大,容纳一人绰绰有余,两人便过于狭小了,几乎是紧紧贴在一块。
裴宥川打了个响指,呆似木头的送亲队伍重新活动起来,一无所知继续上山。
有轿夫小声嘀咕:“唉,这轿子好像重了不少?”
另一人立刻打断:“嘘,别乱说话!”
山路颠簸,喜轿越发晃悠,轿内本就拥挤,这一晃简直无时无刻都在撞轿子。
指骨修长的手护住云青岫的头,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裴宥川凑到她耳边,声音放轻:“师尊,这喜轿也太狭小了些,坐得难受。”
温热气流吹拂耳廓,云青岫忍住酥麻,安抚他:“且忍耐一下吧,上山路远,总不能走上去。”
如今修为被凡洲的天地法则压制,御空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裴宥川眨了眨眼,凑得更近,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不如……师尊坐到我腿上来,便不挤了。”
第79章 共浴
越往山上走, 越是幽静,山雾似粘稠的乳浆,遮蔽前路。
喜乐吹得七零八落, 尾音颤颤, 像在奏哀乐,抬轿子的汉子也忍不住抖起来。
喜轿里的人没受半点影响。
裴宥川如愿以偿将人抱在腿上,一手环腰, 另一只手拂开垂落袖袍,捉住云青岫的手。
时而十指相扣, 时而细细摩挲素白手指,像孩童得了玩具, 爱不释手。
若不阻止,他能这样玩上一天。
云青岫在心里叹气。
实在想不明白, 她怎能教出这么腻歪的徒弟。
喜轿忽然一颤,抬轿人脚步凌乱骤停, 唢呐破音戛止, 连山雾都停止流动。
几声桀桀怪笑由远及近。
喜轿外惨叫连连,送嫁的人丢下轿子, 连滚带爬逃窜。
“我的新娘——”瘆笑刺透轿帘,黄毛利爪挑开猩红帷幕,“你看我像人, 还是像神?”
血腥与腐臭味扑面。
还不等它探头进喜轿, 看清新的祭品, 一道灵力轰然打来。
狭窄喜轿四分五裂。
裴宥川揽着云青岫凌空而起, 一脚正中“山神”心口, 讥讽道:“什么东西也想成神,痴心妄想。”
山雾淡了几分, 那东西现出真身,是只九尾黄鼬,胸前挂满叮当指骨,尾尖燃着幽绿磷火。
幽绿眼瞳盯住两人,凶恶扑来:“多管闲事的臭天师!”
裴宥川嗤笑一声,并指为剑,灵力凝于指尖,刹那挥下。
黄鼬还未来得及惨叫,妖丹离体的瞬间,化作一捧枯骨。
山雾溃散如退潮,脚下的路也随之清晰。山石开凿成石阶,因人迹罕至,已爬满青苔。
再向前一段,隐约能见被乳白雾气包裹的湖水,以及湖边竹屋。
看来,这灵泉从前是某位隐世天师的清修之地。
不知为何被黄鼬妖占据此处。
*
初秋的月格外皎洁,柔柔倾落山间。
灵泉不深,也算不得很大,灵气充足,引得无数流萤汇聚。
裴宥川用术法加热灵泉,并放入许多修复灵脉的草药,雾气熏上来,满是清苦药味。
离灵泉不远处有块平整青石,裴宥川背对着灵泉坐下,视线不偏不倚。
“师尊有事唤我。”
在他身后,一件件衣衫簌簌落地,仅凭细微区别,他便能听出是哪件衣裳。
里衣落地,忽而传来水面晃动之声。
以及,他听见云青岫在问:“扶光,你旧伤未愈,这灵泉对你也有好处。”
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裴宥川深吸一口气,手背淡青经络紧绷,声音平静:“一点不碍事的旧伤,师尊无需挂心。”
云青岫疑窦丛生。
这都能忍?
要不是裴宥川气息未变,她简直怀疑这小崽子被夺舍了。
暖融融的灵力缓慢渗透入残损灵脉,缓解了入秋后的隐隐不适,云青岫长舒一口气,没再探究他的古怪,专心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