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咱家瞧着,只有押班是头一个啦“梁从政越发乐了,笑道:”好哪,好哪。总管别只说闲话儿了,且说究竟是桩什么事儿,咱家尽力给总管办就是了。“郝随道:”不过是桩小大事儿,押班办起来是不费吹风之力的。可也不是咱家的事。“便附耳与梁从政说明原委,务要他把那三十个宦官、宫妾苦打成招,扳倒孟后,拥助刘婕妤立位。告诉完了,又笑道:”这一成功,押班岂不是个大功臣吗那么押班要做什么事都得大助力了“梁从政一想,果然于自己权利上大有益处,即应允道:”总管来吩咐,咱家敢不尽心吗总管只去措置别方面的事,咱家这里稳保成功的“郝随便告辞道:”借重
借重专听佳音了“梁从政道:”放心少刻再会“二人遂笑着分开,各干各的去了。
外面章惇即把苏珪召到府中,如此如此指使他做。苏珪连声道:“相公放心相公放心卑职必不误事的”就辞出相府来,会了梁从政,二人又商议了一会,才坐堂审问这些逮捕的宦官宫妾。梁从政问道:“中宫厌魅谋乱,是怎么一个情由
快一齐从实招来“三十个宦官宫妾,一个个上了手铐脚镣,跪在堂上,都是泪眥莹莹,却无一个开口答话。两旁许多卫士立着,又都怒目攒眉,好像要吃人似的。梁从政、苏珪坐在堂上,这个威势,就是两个阎王,越显得这座皇城司大堂,阴气森森。梁从政问了一声,见众人不答话,又问道:”你们都是哑子吗怎么都不答话呢“接着把惊堂一拍道:”招呀“众人还是流着眼泪,不开口答话。梁从政大怒道:”胆大不招吗一齐掌嘴三十“那些卫士答应一声,劈劈拍拍就一个一个掌起嘴来。可怜那些宦官宫妾,在皇宫里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等苦打,当下一片声响,就听得一片声哭。梁从政又问道:”有招吗“众人依然不开口答话,只是哭泣着,梁从政越发怒了,大喝道:”还不招吗给你一齐夹拶起来“
卫士炸雷似地答应道:“嗄”把无数夹棍拶子往堂上一摔,惊魂动魄价响。梁从政又催着道:“招呀招呀免得皮肉儿受苦啦”众人只不开口。梁从政把惊堂连连拍道:“夹夹
夹“卫士上前一一夹拶。只听得”哎哟“”哎哟“,杀猪般地乱叫。夹拶了半天,梁从政叫住刑,问道:”有招吗“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宦官,已是夹得死去活来,咬牙向上面回道:”招吗押班叫咱们招什么押班想仗着这样的恶刑具逼咱们诬招中宫厌魅谋乱吗好的咱家有招“梁从政喜道:”好哥儿,还是你明白快快招出来,就完了你的事,免得多受苦了。“小宦官怒目骂道:”吓吓呸我招你这贼要谋乱。
中宫怎么会谋乱“梁从政怒气冲天道:”哥儿呀你敢顶撞咱家吗来给我再夹他“小宦官又骂道:”狗贼子你有的是刑具,咱家有的是忠肝义胆,生就的硬骨头你夹你夹“卫士走过来,把他又夹。小宦官此时真是把心儿横了,他不但不叫喊,还哈哈大笑,只骂:”狗贼狗贼算你今天权在手,有威风等到你犯到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手里,照样有给你受的。只怕不能像咱家在你狗贼子堂上这等硬汉啦“卫士见他只是笑骂,把夹棍只管猛力催紧,全不顾要当堂夹死人。夹到最后,小宦官惨叫:”狗贼夹得咱家好呀“眼睛一睁,已经夹死在棍下。梁从政仗着有势力,死了一个,不当什么,又一叠连声道:”招呀招呀不招这就是榜样“便又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抬起头来,瞧她乱鬓泪眼,就是一支带雨梨花,好不动人她向堂上望了一眼,忽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叫道:”梁押班你要是恨着咱们,把咱们剐了杀了就是了,为什么苦苦叫咱们扳陷中宫呢娘娘奉上恭谨,待中宽大,有什么亏负了你,你要藉端扳陷娘娘入罪吗就是咱们照着押班的意旨,捏造一个什么罪名来加到娘娘身上;万岁爷一时被你蒙蔽了,把娘娘怎么样冤枉处治着,你邀功一时,难道后世便没有一个人看出这个冤狱来吗你也要存点儿良心呀
劝你且退一步想想吧“梁从政喝道:”多罗唣什么呢有供招出来“宫女道:”什么供呢扳陷娘娘吗咱们不是没心肝儿的,诬供是万万不能的“梁从政怒道:”哼不招吗“顾卫士道:”给我再拶她“卫士又把她拶起来,宫女只是破口大骂,不肯招认。拶了半日,拶得宫女只剩着一丝半丝儿气了,梁从政命割了舌头,更拶别个。于是一一再夹再拶,都不肯诬招。梁从政没法了,乃商量苏珪道:”这怎么是好呢
这班男女都这等熬刑,抵死不招,而且只是那般辱骂,给堂下的卫士听了算什么呢他们不窃笑咱们没能为吗苏珪道:“他们不招,只好罢了,着实没有办法的。”梁从政不悦道:“真的没办法吗而今问不出半字儿口供,这些男女都拷到这种样儿,并且拷死一个在堂上,咱家只好尽推在您身上了,您担当得起么”苏珪慌了,道:“押班莫着急,从长计议个法儿。”想了想,点了点头,自语道:“要顾自己的官位,也就顾不得昧良心了。”向梁从政道:“而今没有别法,万岁横竖不会亲自审问的,这些男女横竖不能留他们活命,就捏造一纸口供罢。”梁从政大喜道:“这才是办法”于是就造出一纸口供,捏成冤狱,把那些将死未死的宦官宫妾收入监里,把死的一个去掩埋了。谎奏上去。哲宗不能遽信,再诏侍御史董敦逸复录。
董敦逸奉旨,乃至皇城司会同梁从政、苏珪复审。只见那些宦官宫妾,有的敲落了牙齿,有的割断了舌头,有的拷折了手脚,没有一个完人了。个个气息奄奄,跪也不能跪立,只横七竖八地躺在堂上,微微发出一丝一丝哼痛的声儿。董敦逸搦着一枝笔管儿,停住不敢照录,向梁从政、苏珪道:“把他们收监吧。”说罢,即行退堂。梁从政、苏珪只得依他,一面使人报知郝随。那郝随正在等着消息,一听报道董敦逸这样,吃了一惊,道:“他若一翻案,这罪名还当得起吗”忙去见了董敦逸,道:“御史怎么不照录供状,想翻案吗且问御史,有多大的前程呀您这功名富贵不要紧,您的身家生命也不要了吗您想,这是什么案子,何等重大啦您的力量能够翻得来案吗”这正是:动魄惊心一席话,覆盆何日雪沉冤
要知董敦逸听了郝随这一席恫吓的话,肯按着原谳复录否,又毕竟扳得倒孟后么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闪电惊雷天良重现残脂零粉旧爱难忘
董敦逸耳朵里听郝随说着,心儿上筹划着,想道:这分明是个冤狱,听他说,是叫我按照原谳完成这个冤狱。但是眼瞧着冤枉地断送二十九条人命不算外,还要扳倒中宫娘娘,还要株连无数的忠良。这个于良心上怎么过得去呢不么,我官卑职小,只一个人的力量,怎能够平反得这个冤狱过来呢不独平反不过来,我这官儿也要丢了自家生命也不得保了这,这,这,怎么办好呢顾全官职保住身家生命呢不顾官职不要身家生命呢一时意绪纷然,良心与私心互相在肚皮里战争起来。好一会儿,肚皮里的战争平息了,是私心战胜了良心,把个良心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于是董敦逸便笑向郝随道:“总管也太瞧不起下官了下官要成就这案子还怕不周到,怎么会想到要翻案上去呢下官虽然愚鲁,这点儿意旨总还懂得哪
不过皇上特命下官来复录,对于原来的供状,定必有致疑的地方,不能准信,下官便不得不四面八方把它弄得再无破绽可寻,才能使得复奏上去,不会复生枝节,把这案子推翻。所以下官便退堂下来,私下里深思周虑,筹计万全,以便复奏。区区私衷,原是如此,不料总管倒怀疑下官是想立异了。“郝随被董敦逸这么一回答,觉得自己先前的话说得造次了,连忙谢道:”御史休怪咱家毕竟是笨人,见不及此。“说着告别自去。
董敦逸只得昧了良心,按着原谳,复奏上去,哲宗却还犹豫。
为什么呢因为哲宗一批准这案子,就认定孟后是这案子的主使者,便要把她废出中宫。哲宗想着孟后向来很贤淑,废后又不是天子的美德,而今一旦把她废了,恐惹天下议论,所以不敢决行,犹豫起来,章惇听候明白,即进宫密奏孟后决不可赦,定当废了,并谓仁宗皇帝也曾废郭后,祖宗已有先例,无用疑虑的。哲宗这才批准了这冤狱,乃下诏废孟后为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做冲真,出居瑶华宫。
这时是三年孟冬时候,废后的诏旨既下,天气忽然变做六月一样,异常酷热,早已弃捐了的纨扇,宫人纷纷从箱里翻出来,拿到手里摇着。宫里宫外都奇怪道:“今年的天气怎么不依时令了怪事怪事”这样热了两旬余,忽一天阴翳四塞,天昏地黑,雷雹交下,惊吓得胆小的宫女们,把手蒙着两只耳朵,藏躲不迭。董敦逸正在府内书房里观书遣闷,蓦地一个迅雷,破空而下,把他的书房震倒一角。董敦逸一惊,从坐椅上一个倒栽葱,翻倒在地。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十分恐惧,他的良心又像昙花一现,立刻上表谏阻废后事。表云:中宫之废,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诏下之日,天为之阴翳,是天不欲废后也;人为之流泪,是人不欲废后也。臣尝奉诏录囚,仓卒复奏,恐未免致误,将得罪天下后世。还愿陛下暂收成命,更命良吏复核此狱,然后定谳。如有冤情,宁谴臣以明枉,毋诬后而贻讥。谨待罪上闻。
哲宗览奏,怒董敦逸前后矛盾,反复无常,谓辅臣道:“董敦逸作事反复无定,不可再使他居言路了。”曾布奏对道:“董敦逸虽是无状,但陛下此时不可贬谪他,愿圣恩宽容”
哲宗道:“什么缘故呢”曾布又奏对道:“陛下本来是为的宫禁重案,恐怕由近臣推治不足准信,所以再命董敦逸录问;而今大案方始判定,就把董敦逸贬了,何以取信内外呢”哲宗点首道:“卿的说话很是。”便把董敦逸的表章搁置不议。
曾布乃又见董敦逸道:“卿史复录罪囚业经定谳了,怎么又自己攻击自己的判决呢”董敦逸喟然道:“只因定谳之后,上天垂怒,震雷击我书房,所以私心畏惧,恐怕审断得或者失当了,不免冤枉,故而冒死自陈,宁肯我得罪谴,省得皇后与多人埋冤莫雪。”曾布笑道:“御史亦太婆婆妈妈了大臣作事,岂可像小孩子们那么出尔反尔呢不要说这案子审断得很妥当,就是真个失当,也只好错到底了,今日皇上阅了御史的表章,恼怒要将御史远谪,是我当面奏阻着,才搁置不议,御史要自己明白,不可再行这样了,如若不然,御史不但目前自取罪戾,日后还有无穷的大祸啦至若雷占御史书房,乃是事之偶然,怎好看做上天垂怒呢”董敦逸听了,把个良心又抛开了,答道:“承教承教”于是就依曾布只好错到底的话,不复提这冤狱了。
一日,哲宗到了中宫,翻翻孟听留下的东西,不免想到孟后的好处,觉得把她废出宫去,实住太没情义了,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就在妆台前坐下,顺手再翻妆台上的物事。把个妆盒一揭开来,当日给孟所画眉的那支柳烟笔,居然留在盒子里,哲宗便取手中,回想到当年怎样给孟后画眉,怎样与孟后说笑,怎样情不自禁把孟后搂抱深深接个长吻,一桩桩,一件件,一时都想上心头,越觉废了她太无情义;思前想后,百感丛集,自悔道:“唉而今铸成大错,追悔无及了章惇败坏朕的节义,可恨”正自懊悔,忽章惇入奏刘婕j贤德,请即册立继位中宫。哲宗不答,章惇只得败兴退出。明日,只进封刘婕妤为贤妃,册立继后的话,即一字不提。章惇窥透哲宗的心意,晓得这事急切进行不得,乃暂时不复奏请,且远远地从元祐诸臣身上作威作福。而今两省长官,尽是章惇的党羽,便授意他们追劾司马光、吕公著等,指为抵毁先帝,亦易法度,罪恶深重,虽然有的死了,有的告老了,亦应按罪议处,为后世鉴戒。
哲宗在废后一事虽恨章惇,在绍述的事还是相信他们,当即准奏,追贬司马光为清远军节度使,吕公著为建武军节度使,王岩叟为雷州别驾,夺赵瞻、傅尧俞赠谥,迫还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等恩诏;不久,又追贬司马光为朱崖司户,吕公著为昌化军司户。又不久,侍御史来之邵及三省长并奏司马光、吕公著等叛道逆理,典刑未及,已为鬼神所诛,独吕大防、刘挚等与司马光等同罪,尚存人世,朝廷虽曾加谴责,但是罚不称愆;似这等生死异置,恐怕无以示后世,当尽行再加惩罚。
哲宗依奏,乃复贬吕大防为舒州团练副使,安置循州;刘挚为鼎州团练副使,安置新州;苏辙为化州别驾,安置雷州;梁焘为雷州别驾,安置化州;范纯仁为武安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刘奉世为光禄少卿,安置柳州;韩维落职致仕,再贬均州安霞;谪王觌于通州,韩川于随州,孙升于陕州,吕陶于冲州,范纯礼于蔡州,赵君锡于毫州,马默于单州,范纯粹于均州,顾临于饶州,孔武仲于池州,王钦臣于信州,吕希哲于和州,吕希纯于余州,日希绩于光州,姚缅于衢州,胡安诗于连州,秦观于横州;王汾落职致仕,孔平仲落职知衡州;张耒、晁补之、贾易,并贬为监当官;孙觉、朱光庭、赵卨、李之纯、李周,均追夺官秩,元祐诸臣,无论洛党、蜀党、朔党,至是一网打尽,贬窜得一个不留了。张商英心还不足,以为尚有个老耄的文彦博,未加处置,乃又劾奏文彦博背负国恩,朋附司马光等。
哲宗遂降诏贬义彦博为太子少保,诏命甫下,文彦博已经病殁家中,后遂不复议他了,文彦博死时已九十二岁,至徽宗初年才追复为太师,赐谥做忠烈。当时吕大防、刘挚等戴罪就道,各赴谪所;吕大防竞死在途中,刘挚、梁焘亦先后死了。忠良无有下场,民间莫不哀悼,独朝廷咸称快心不置。哲宗乃授曾布知枢密院事,许将为中书侍郎,蔡卞、黄履为尚书左右丞。
蔡卞遂与章惇商议,援引汉、唐故事,奏请哲宗杀戮元祐党人。哲宗以为杀戮大臣,祖宗无先例,行之恐遭大下非议,便召问许将。许将总算是坏人里拣出的好人,还有一丝儿良心存着,奏对道:“汉、唐二代,固然有杀戮党人的事实,但是本朝列祖列宗,从未杀戮大臣,所以治道昭彰,远过汉、唐,陛下不可不察”哲宗点首道:“朕意亦是如此。”立宣章惇入朝,面谕道:“朕要遵守祖宗遗志,杀戮大臣一事,万不能作,卿勿为已甚”章惇只得唯唯听命,退了出来,心里想想,实不快意,因邀蔡卞到府密议,怎么可以实现这个计划。蔡卞道:“这是很易办的,皇上不肯显戮,我们难道不好暗杀吗
而且暗箭伤人,最无痕迹,比较明杀好多着哩“章惇大喜道:”好办法“遂写书给邢恕,叫他设法诬谄诸般人于死地。邢恕得书,即便奉行,于中山设席置酒,招高遵裕子高士京饮宴;酒过数巡,突然问道:”君可晓得元祐年间,独不加恩经略使的缘故么“高士京道:”只为先公西征负罪太重的缘故。“邢恕摇首道:”不然,不然。“又问道:”尊兄高士充还在么“高士京道:”先兄不幸已去世了“邢恕又嗟悼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