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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嘉顺还是个只有一米三几的小矮个儿时,他曾经对母亲说过谎。
放学后,泥巴堆的操场被夕阳染成红色,整个世界就像是泡在一个橘色的染缸里一样,影子歪歪斜斜地落在地上。小孩儿们星星两两的,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地踢石子儿,女孩子手牵着手用女人们洗完衣服剩下的肥皂水吹泡泡,吹出来的泡泡被石子儿打散了,就追着男孩们用绣花包一般大的小拳头捶打那些坏小子的脑袋。
袁嘉顺喜欢靠在校门口看着这一切发生。生锈的铁门靠上去时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随着袁嘉顺的小动作落下铁锈,再晚一些老师就会出来赶人。于是袁嘉顺便知道是时候去做活儿了。
他要做的并不是在工厂里,浑身蒸腾着火热的蒸汽,在模糊的人群中挤开一切,往炉子里扔煤炭那种“正经活儿”。当袁嘉顺站在工厂门前问他们能不能给自己一份工作时,门口穿着蓝色牛仔衣、带着皮革帽子的中年男人捏着模仿美国人留的黑胡子,把袁嘉顺推到一边:“我们这儿不需要没法干活的小屁孩。”
“可是我能干活,我力气很大!”袁嘉顺撩起袖子,鼓了鼓瘦巴巴的细胳膊。
那大胡子中年人一只手掌抵在袁嘉顺脑袋上,嘲笑道:“你看看,你都摸不到我!难道我还得指望你帮我打开大锅炉吗?”他说完这话,身后满身泥灰的男人们便哄堂大笑。
袁嘉顺面红耳赤,甩开男人的手便跑了。
后来他在垃圾场找了个“零时工”,虽然不如工厂听上去那么气派,但好歹能给他换几个钱。管垃圾场的老头总喜欢嘴里叼根烟,他舍不得点,却总是嘬在嘴里吸点烟味儿;他的小办公亭里摆着一份报纸,上面全是洋文,他也看不懂,只不过拥有这样一份报纸会让他觉得自己身处外国。当袁嘉顺找到他时,老头正在修剪自己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发,他的眼镜落到了鼻尖,一脸不耐烦地告诉袁嘉顺:“五个瓶子两毛,十个三毛。报纸只收英文的,日文的也不行!”
“哎,怎么十个反而便宜了?”袁嘉顺不解。
老头啧了一声,咕哝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毛不拔,就想着从我这老头子这儿赚点钱……”他拨了拨手头的算盘,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十个四毛,不能再多了!这附近就我这儿一家收垃圾的,你爱来不来!看看还有哪儿要你这些破烂玩意儿,不知好歹的东西……”
于是每天上学,袁嘉顺就会往书包底下偷偷塞一个大蛇皮袋——那是他捡了两天塑料瓶才跟老头换来的。虽然他怀疑老头克扣了他几个塑料瓶的钱,不过考虑到之后还得来卖垃圾,他便识相地没有开口。
放学后等同学都走了,袁嘉顺都会拎着一大袋塑料瓶,运气好还会有些易拉罐到垃圾场来。这天他避开那些放学后打闹的小孩儿,蹲在小巷的阴影里数着今天的成果。他一边点,一边感叹最近小镇可真是发达了,以前找个大半天也就半袋子的塑料瓶,现在才走了两三条街,就能收到一整袋子的。
袁嘉顺颠了颠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蛇皮袋,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拎着袋子就走出去,却听到外头一阵打闹声。他躲在垃圾桶后面偷偷向外看去,原来是班长和隔壁班的女同学在一起。班长把T恤从裤带里捞了出来,眼镜也擦得雪亮;女同学脖子上的红领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贝壳串成的项链,她还把马尾散了,一头乌亮的长发披在肩头。
“小马哥,你看我这小贝壳适合我吗?”女同学一脸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把那串项链给班长看。
“当然好看啦!”班长看都没看,眯着一对小眼睛笑着夸,“太称你啦,你喜欢就好!”
“嘿嘿,谢谢你!”女同学笑红了脸,她一脸羞涩地低着头,似乎是终于鼓起勇气,撅着嘴凑近了班长。
“哎!”就在这时,袁嘉顺从街角窜了出来挡在两人面前。他身上脏兮兮的,尤其是袖口还沾了饮料汁液,女同学立马嫌弃地躲在班长身后。袁嘉顺也不在意,“女生收到这个会开心吗?”
袁嘉顺长得着实不错,虽然还没长开,却已经能隐约瞧得出长大后那种英气。女孩子以为袁嘉顺对自己有意思,心花怒放,立马转变了态度,含羞带涩道:“啊——女孩子当然喜欢啦!谁会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可爱的东西呢?”
“你你你——”班长见女同学这副模样,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指着袁嘉顺就讽刺,“你家里那么穷,衣服脏成这样都没钱换,哪来的钱给小丽买项链!你别以为自己是学习委员,小丽就看得上你这穷小子了!”说完,他往地上呸了一口。
袁嘉顺下意识蹙眉,却没理他。他对小丽笑了下:“谢谢。”便拎起蛇皮袋,头也不回地走了。空留小丽和班长在原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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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母亲回家还有一会儿时间,袁嘉顺拿着花了一块二买来的小贝壳手链蹲在家门口。
其实他不知道他母亲是否会喜欢这种东西,只不过染坊里的女人都有这样的小玩意儿,而母亲没有,她只有一串丈夫送给她的佛珠,看上去老土又陈旧。母亲曾在睡前给
', ' ')('他讲过,那是丈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是传家宝。那时候母亲脸上还没有皱纹,一盏蜡烛照亮了她含情脉脉的眼睛。她翻着手里的书本,袁嘉顺就靠在她怀里。她说,以后他从德国回来了,她就用这串佛珠与他相认。到时候袁嘉顺就能和她们一起过上好日子了。
后来家里最穷困的时候,母子俩几乎吃不起饭,再也没有人肯借钱给这个许诺她丈夫会回来接她的女人了。母亲不得已,只能抱着袁嘉顺去当铺,把那串佛珠递了出去。
当铺老板说那串佛珠只值两毛钱,还不如他捡一天塑料瓶赚得多。
袁嘉顺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她如蒙血耻,却没有多惊讶。她低下头用头发盖住自己的脸,夺回那串佛珠戴回手上:“对不起,我知道的……谢谢你。”她抱紧了袁嘉顺,飞快地带他回了家。那天之后母亲似乎老了很多,但袁嘉顺说不太出具体是为什么。或许是母亲眼里不再含着爱意,又或许是因为母亲曾经捧着书本的手执起了麻布。
总之,他看着那些女人围成一团,在母亲背后说悄悄话时,那些别在她们耳朵上或者头发里的小装饰总是闪亮亮的晃得袁嘉顺心里不舒服。他想:我妈也得有一个。于是当那个女同学说女人都喜欢小贝壳时,他毫不犹豫地冲去了首饰店。
刚才问首饰店的大姐姐买东西时,大姐一边接过他手里破破烂烂的纸币,一边笑着问他:“小顺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啦?早恋哦~”
羞得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反驳:“才不是呢!这是我给我妈的礼物!”
袁嘉顺扎紧了蛇皮袋,坐在上面。这阵子他攒了不少钱,本来是想给母亲分摊一点家计的,可这才攒了两三块钱,就给他花了将近一半,前途漫漫啊!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蛇皮袋打算卖了里头的东西,再往东边走两条街看看那儿还有没有塑料瓶了。
“小顺?”
袁嘉顺一抬头就看到母亲站在自己两丈远的地方。她的头发扎了起来,手里抱着一盆染布,黄瘦的胳膊上套了一串又破又旧的佛珠。
“妈,你回来啦。”袁嘉顺扔下袋子,从口袋里掏出贝壳手链走向母亲,“你不用再戴那串破佛珠啦,我给你准备了礼物!锵锵——喜欢吗?”
母亲没有像袁嘉顺想象中那样高兴,或者夸奖他。她颤抖着胳膊,装满了染布的木盆掉在地上,里头的颜料溅了她一身。她一巴掌扯掉袁嘉顺手里的小贝壳,拉着他的手腕向家里大步走去,经过大门时还不忘拉起那只蛇皮袋。
门被“咣当”一声合上,母亲愤怒地扯开那个蛇皮袋,看到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瓶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将袋子狠狠砸在地上,一袋子塑料瓶便劈里啪啦的滚得到处都是。她气喘吁吁地指着袁嘉顺,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妈——”袁嘉顺也红了眼眶,他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委屈极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跟姐姐说换一个的……”
“小顺,是这么回事儿吗?啊!?”母亲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顶抓成一团乱麻,在逼仄的屋内来回走动着,“我让你去读书,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学着捡垃圾的!”
“可是妈,我只是想帮帮你!”
“妈不需要你帮!”母亲打断道,“你这样不好好学习,将来就是进工厂造铁的,是进垃圾站收垃圾的!”
“妈——”袁嘉顺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在他看来无论是造铁的还是收垃圾的,都是很帅气的工作。
“对不起,小顺……妈知道你是好心。”母亲几乎崩溃地摸了一把脸,佛珠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红的印子。她蹲下身子捧住袁嘉顺的脸蛋,替他抹去泪水,“可是妈妈希望你有出息,妈妈的儿子是成大器的……不能在这里断送一辈子。小顺得读好书,考上好大学,去德国好好学习,赚大钱,娶个好老婆……丢脸的,有妈妈一个人就够了……”
“妈……”袁嘉顺默默流着泪,被母亲抱入怀中时,他闷声道,“你不丢人……”
母亲只是一笑而过,拾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塞回蛇皮袋里。她擦了把脸,对袁嘉顺说:“好了,你去学习吧。妈妈去把这些瓶子卖了,给你弄几本新书。”走之前她补充道,“下次不许再做这种事了。”
袁嘉顺其实还想说这些钱是用来分摊家计的,母亲却已经离开了。
那之后他也没见过母亲戴上那只贝壳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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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分神。”
“啊?”袁嘉顺回过神来,看到墨渚正一脸不悦地望着自己。
“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墨渚正坐在他腰上,俯下身含住他的嘴唇,含糊道,“还在想什么?”
“……对不起,就是有些……呃……”袁嘉顺被墨渚掐住腰,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又被墨渚按了回去。自从上次谈过之后,两人之间关系虽然尴尬了一些,却也缓和了不少。就像现在,墨渚至少会在做爱以外的时候和他接吻调情了。
“那就让你只能想到我。”墨渚两只手伸到袁
', ' ')('嘉顺衣服里,卡着衣服下摆向上掀开,露出袁嘉顺精装的腰。
“……嗯。”将近三周没和墨渚做,袁嘉顺其实也想极了墨渚,现在身上痕迹都没了,他着实有点按耐不住。
这种激动在他看到墨渚耳朵上那只朴素的木制耳钉时微微暂停,接而达到顶峰。
“渚渚,这是……”他轻轻捏着那只耳钉,有些不确定地问。
墨渚只留给他小半张通红的侧脸,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别扭道:“反正我送你的你肯定扔了……”
“怎么可能!”袁嘉顺突然拔高音调,同手同脚地爬到床头柜那儿取出一个小盒子。在墨渚惊愕的眼神里,他的手心赫然躺着那枚黑色的玫瑰耳夹。袁嘉顺生涩地往耳朵上套着,却因为业务不熟练而怎么都弄不上去,不仅有些着急。
“我帮你。”墨渚接过耳夹,三两下黑色耳钉便固定在了袁嘉顺的耳垂上。墨渚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袁嘉顺实在害羞:“怎么样,好看吗?”
墨渚没有说话,却扑上去抱住了袁嘉顺,急切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狗。两人很快便吻在了一起,袁嘉顺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将墨渚的舌头勾进嘴里;墨渚的手也焦急得揉捏着袁嘉顺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通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被墨渚不耐烦地挂断。
后穴被墨渚仔细地扩张开来,火热的性器借助着粘腻的润滑插了进来。袁嘉顺在墨渚怀里被操得起起伏伏,他迷迷糊糊地浪叫着,电话声却又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
墨渚忍无可忍地接起电话:“你最好有急事!”
袁嘉顺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紧接着墨渚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他被看得出了一身冷汗,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遭遇的事情暴露了,可墨渚挂断电话后却只是沉默片刻:“没事。”便继续吻住他。
反而是袁嘉顺后来性质缺缺,两人只做了一次,便草草了事了。
半夜袁嘉顺醒来喝水,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消息,是雪城发来的。
“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可以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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