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容姑姑憋住了笑,过去要推红药下炕:“您就当耳边刮过一阵风,过了就让它过了,千万别说出去。”
“明白,打死也不说。”红药立誓似的把手举起,杏儿也插嘴道:“姑姑放心,我们知道轻重的。”
容姑姑揉了揉额角,显是疲倦了,杏儿见状抽了抽红药的袖子,可红药如若罔闻,反倒小心翼翼探出身去问容姑姑:“那瑞丰他?”
“说是就丢在那屋前了,也算是放他一马。按那几位兵老爷的意思,要拖去衙门牢好好磋磨一番呢。”
红药低下了头,略有些恻恻唏嘘,挨了打还流落街头,这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无论是个什么缘由,他毕竟做了错事。何况先头他和那秦氏在康家,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容姑姑忙安抚她,杏儿也连连点头:“恶有恶报罢,姑姑说的是。”
“真是夭寿啊,”容姑姑半捂着嘴,极是心神不宁:“近来风水不顺,该请位高人上家里来瞧瞧,再去城外布个粥棚,破财消灾,积福积德。”
她话里话外满是无奈,这一生所谓的幸与不幸,与所遇之人息息相关。傅家遇人不淑,人财两空,蒙羞受难,秦氏遇人不淑,两度卖为奴婢。
可这世上芸芸众生,秉性实纯者少且难逢,心术不正人多且遍地。
作者有话要说:瑞丰:若能单纯的恨一个人,该有多好。
肾君出来把他拍飞:擦擦番茄酱,入戏太深了不好啊混蛋。
☆、新来燕归梁
作为一个有品味有涵养的好人家太太,日常最该操心的不是打打杀杀,更不是你死我活,和人撕破脸是下等做法,懂得婉转迂回才能不伤一团和气。
傅氏就是被这么教养出来的,冲突纷争是不常端上桌的腥膻野味,真正的日子还是得靠零零碎碎的萝卜白菜。
所以,对付秦妈妈这般伤脑子伤德性的事被她顺水推给了来送信的傅家管事。
“归根结底,秦妈妈也是傅家的人,还是交给傅家处置为妙。”
正襟危坐的傅家三管事一听是害死二老爷的罪魁祸首,慈祥和气的脸上闪过一丝历色,也不多言,只朝廊下递过去一个眼色,便有个布衣短褐的精干男子躬身退下,自去打点交接。
傅氏见了,脸上笑的深了几分:“好了好了,还是说说喜事吧,我那堂弟媳妇是谁家的姑娘?”
“是先头次辅汪阁老的小女儿,如今她哥哥补了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和咱们家可有渊源了。”三管事提起这桩婚事就乐得豁出了牙花子。
说起来这汪阁老也是大名鼎鼎,年前动乱中以身殉国,死后哀荣不断,先追封了太子太傅,后又加了忠国公的衔,虽说不是世袭的爵位,但也足够风光的。尤其是傅家五爷傅文穆年纪着实是不小了,能娶汪姑娘做妻,真是天上砸下块分量十足的大馅饼,没的把人乐坏了。
“原来是他们家的,想来人品教养一定不差。”傅氏略有点儿吃惊,但想到她家堂弟那一副好相貌,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小姑娘嘛,难免被美色所诱。
“可不是嘛,京里人人都交口称赞,连那最苛刻的夫人都挑不出毛病。”三管事得意的不得了:“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五,老爷请您一定走一趟。这些年咱们家老太爷,老爷,夫人,五爷可没少唠叨您。”
容姑姑从他手里接了帖子送到傅氏手边,傅氏眼皮子挑了挑,见是闪着银光的素缎包面,也不去看,对着三管事诉苦道:“哎呦,这下叫我犯难了,您别说我拿乔,可如今她祖母都不管事了,我是一刻都走不开,生怕出了岔子。”
三管事大急:“家里的事能否先请老夫人照料一阵,来去不过一月,用不了多少日子,您要是不放心姑娘哥儿们,那就都带上,人多了也热闹些。”
傅氏但笑不语,容姑姑上前蹲了个身道:“实在不是我们托词,您有所不知,这阵子出了太多幺蛾子,全府上下人心惶惶,真不是远行之机啊。”
三管事马上想到了之前祁家仆人不小心走漏的几句风声,便也不劝傅氏,岔开话,说起了旁的事。
傅家对傅氏这个流落在外的孤女可谓照拂有加,每一躺来人都要捎带上各式各样时新的好东西,这回也不例外,成箱成箱的衣料首饰流水般进了三多堂,又被傅氏容姑姑挑出些成色好的送去给祁老夫人过目。
红药明确表示自己累了,让母亲自行分配,可傅氏却不肯放她走,要知道祁家婆媳见面尴尬,没几个小辈在场容易闹僵啊。
“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会么,眼睛都睁不开了。”
红药美美的午觉被人搅了,打着哈欠一步步蹭啊蹭,容姑姑在后头推着她往慕萱斋走,柔声哄道:“都是京城送来的好东西,您就当是看个新鲜吧,顺道再挑个几匹喜欢的,这不是一举两得?”
红药无奈,继续艰难行进,心里则是对这群以打扮自己为终身大业,宁可牺牲春宵一刻也要涂脂抹粉的女人们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新的慕萱斋和旧的完全不同,没了那联通四处的险要地形,独自守在正北方,遥望着其他院落。清净是清净了,但和几个小的住的就远了,除去晨昏定省,每日也见不上几面,这情分就渐渐远了。
等红药到时,傅氏和祁老夫人已经等了有一段时候,两人看上去都不太舒服,一个皱着眉,一个板着脸,相互间连眼都不肯对上。
“母亲您也看看,拿这块给您做条马面怎么样?”傅氏手上是幅墨绿芙蓉妆的云锦,典丽浑厚,华彩浓丽,一看就不是凡品。
祁老夫人却提不起兴趣:“都给你们年轻人做吧,给我一个糟老婆子作甚,别白瞎了好东西。你们看着就好,我不凑热闹了。”
红药马上不敢做声了,傅氏被她下了面子,脸色难看的很,勉强笑道:“看您这话说的,您哪是糟老婆子,说只四十五都有人信。”
祁老夫人没料到他们一个个不是诚惶诚恐,就是假情假意,顿时一阵疲惫袭上心头,也懒得去应和儿媳的俏皮话,扫了眼脸色各异的众人,转身离去。
昔日明亮的眼已然浑浊,颤颤巍巍的显露出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