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忍不住弯了唇角,忽然发现手中荷包背面绣着三个小字:“苏十六”,一时间心头发烫。她蹲下去握住皇后的手,仰望着皇后软糯糯地轻唤,“素勒……”是素勒亲手绣的呢。
“本来想绣‘素勒’二字,可是……”皇后微微低头,有些失落的模样,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里面的玉佩是世上独一份的。”
桑枝刚刚都没舍得用力,听皇后这么一说,手指捏了捏,才发现的里面竟然还有东西。她取出来一看,里面装着约有拇指大小的一块羊脂玉,晶莹洁白,入手温润。形似半月,浑然一体,倒没有多少纹饰,仅仅只配着一条彩色罗缨。然而,桑枝看着这个,止不住心神一荡,她惊喜不已地望着皇后,“……美玉缀罗缨,素勒……”古时女子会为心上人的玉佩缀上罗缨,是借物表达心意的方式。本来送荷包这种行为,就已经是非常亲密的表达心意行为了,谁曾想里面还有缀缨白玉。
皇后咬唇,迎着她的目光忍着羞涩说,“这块玉佩是我进宫时,额娘给我的,是要给……自己的心上人。桑枝……”皇后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把它送给你。”
桑枝顿时明白过来,这玉佩怕是原来应该给皇上的。可皇后的倔强就在于,她跟皇帝没感情,这玉佩就握在自己手里,也没按她母亲的吩咐送与自己的夫君。而今,这块玉佩才有了着落。桑枝握紧荷包和玉佩,有些说不出话来。幸好左右也无人,桑枝低头吻住素勒的手,哑声道,“我会好好珍惜它。”
皇后笑起来,拉住她,“我知道。”
“苏十六……”桑枝靠近她,低声道,“十六,也很好听。”很快与皇后额头相抵,皇后不由得闭上眼睛,便有吻落在额头,眉心,最后落在唇上。双唇一触,便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到底不敢太纵情。一吻毕,皇后和桑枝两人都面颊通红,相视一望不由同时弯了眉眼。
皇后小声说,“这样……也挺好玩的。”
“噗……”桑枝忍俊不禁,调笑的看她,“跟皇后娘娘偷情,我只怕是独一个。”
皇后嗔怪地看她,“跟宫女偷情的皇后,只怕本宫也是独一个。”
“那多好,你是独一个,我也是独一个,绝配!”桑枝抱住她,不由蹭了蹭她的脸颊,“真香。”
女儿香。皇后红着脸推了推她,“不许说浑话。”
桑枝在她耳边一本正经的开口,“午膳大约是不用吃了。”
“啊?”皇后没反应过来,桑枝话题一下跳太远,皇后问,“为什么?你不饿?”
“因为——”桑枝笑看着她的眼睛,“秀色可餐啊!”说罢在皇后唇上亲了一下。
皇后先是愣住,随即咬咬唇,压低声音道,“桑枝!”她伸手揪住桑枝耳垂,“不许欺负我!”
耳上的手指随时准备用力,桑枝忙正色道,“皇后娘娘哪里话,奴婢哪敢欺负——哎呦!”
话没说完,皇后竟然真下手拧了下,“还说没欺负我?”
“我错了我错了,”桑枝抓住皇后的手,求饶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好素勒,好十六,你绕了我吧。”
素勒看她眨着眼睛故作可怜的模样,一时心头发软,便忍不住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随即伸手把桑枝拉到怀里来,微微抬起下巴说,“只能我欺负你。”一边说,一边啄了桑枝的唇一下。
桑枝差点没笑出声,赶紧连连点头,“那你就这样多欺负我几下吧!”
“你——”素勒恼得用力揉她脸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许说话!”
桑枝于是立刻闭紧嘴巴,只眉目温柔含笑,让素勒看得心尖都痒痒的。仔细看着这张脸,素勒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低下去,却又温柔地让人心颤,“桑枝……”
迎着皇后的目光,桑枝只觉得脊梁骨一阵酥麻,心头一圈又一圈波纹荡漾开去,让她在皇后渐渐靠近自己时不由得呼吸有些乱。皇后却在与她鼻息相间时,错开了她的唇,径自吻上她的耳垂,低低地问,“疼吗?”
“不……不疼……”桑枝心头乱跳,却愈发乱了呼吸的节奏。那温软的热度落在耳垂上,桑枝半边身子都酥掉了。
然而皇后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乐趣一样,她好奇又心动地感受着桑枝的反应,犹豫了下,又试探地亲吻了桑枝耳垂一下。桑枝情难自禁地加重呼吸,瑟缩着躲了下。然而皇后怎么会容许她躲!便一手箍住她的腰,将人牢牢困在怀里,余光瞥见桑枝红透的脸颊,便更是心头大动,便又凑到耳垂亲了下。这次不同前两次,她轻轻含住,湿濡的舌尖触到桑枝耳垂,桑枝呼吸一窒,连忙抱紧素勒,“别——”
再这样下去,她整个人就要瘫软在皇后怀里了。
可惜,皇后娘娘并没有听她的。
“不舒服吗?”皇后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她想起很久以前在温泉发生的事情。那时,桑枝对她做的一切……皇后又不是未经人事,她只是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受。从来不知道,让一个女人因为自己而意乱神迷是什么感受,而现在,皇后正好感受到一些,这种感觉让她欲罢不能,甚至骨子里的妩媚心悸都被激发出来。桑枝欲拒还迎的模样,太诱人了。
桑枝该怎么回答。她现在还能感受到耳垂上的温度,到现在呼吸都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何况,皇后现在的眼神让她有种危险感,好像随时都会被皇后吃掉似的——这个念头出来时,桑枝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何时,她们之间的氛围竟旖旎至此,处处透着让人暧昧不清的心悸和……情/欲的诱惑。眼前的皇后,混杂着天真和世故,混杂着年轻和城府,这模样端的让桑枝一颗心都仿佛陷在她身上。爱她啊。爱她……所有的模样。
桑枝在发怔,皇后却觉得自己心头好似莫名有把火,烧的她口干舌燥。尤其被桑枝那双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眼睛盯着,那眼神让皇后的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她能从桑枝的眼神里感受到远比桑枝本人要炙热得多的情意,那几乎能将她淹没的感情让皇后不由得对桑枝生出想要更多的冲动来。
“桑枝……”彼此对望着,两人的心跳都乱了起来,满室旖旎似要散开,几乎冲破她们的理智。
却在这时,听到殿外蔡婉芸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永寿宫好像有点不对劲。”
虽然把案子交给了静妃,但皇后也一点不敢放松。这宫里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下,皇后自然也是要派人多加关注别处动向的。慈宁宫那里,永寿宫那里,以及其他各宫,也都有皇后的人。只不过,这些所谓皇后的人,背后还有一个比皇后还高的主子——这些人都是太后给皇后的。也就蔡婉芸是忠于皇后大于太后的,皇后一般不让蔡婉芸办事情,但一旦把蔡婉芸打发出去,一定是了不得的事。就如同这次,皇后让蔡婉芸亲自注意永寿宫的动静,本意是怕太后为难静妃,却没想到最后帮到了自己。
蔡婉芸的声音瞬间将满室暧昧打散,皇后连忙松开桑枝,正襟危坐,桑枝也赶紧回到原位。皇后平复了下心情,很快面色如常,“进来说。”
蔡婉芸行礼禀报,“永寿宫那边,老奴有点担心。”
“是慈宁宫插手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晌午的时候,苏麻喇姑把绛雪轩的奴才打发去了永寿宫,说是怕静妃娘娘碍着宫里姐妹的情面不好得罪人,便由她代劳将待审的奴婢叫了过去。但是……”蔡婉芸迟疑着。
皇后皱紧眉头,“接着说。”
“但是,老奴瞧见里头好像有几个接触过十四衙门的奴婢,像是——”蔡婉芸想了想,“像是上次皇后娘娘您处置锦绣案子时见过的人。”
皇后心里一紧,顿时惊道,“不好!”
听到“锦绣”二字,桑枝也脸色一僵。她和皇后相视一望,“慈宁宫这次是下狠手了。”很明显这是要把锦绣的事情揭出来。皇后却心里一抖,这会儿才恍惚意识到,当初为什么太后会愿意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处理。
一来,静妃的身份,太后不好动她。毕竟吴克善是太后的兄长,太后多少要依仗吴克善之力。静妃和锦绣的案子一旦揭出来,就是秽乱宫闱的大罪,丢尽皇家颜面不说,还要连坐。这一连坐,无论如何吴克善是脱不了干系。早些时候,吴克善就因为多尔衮的关系让皇上耿耿于怀,太后不能让吴克善一族倒下,这无异于砍掉她其中一个左臂右膀。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件案子,太后最好不要插手。二来,交给皇后去办,即使明知道皇后心软,又向来跟静妃关系不错,自然不会为难静妃。但到底只要太后稍稍表个态,就能卖给静妃一个极大的人情,主要是卖给吴克善。到时候说起来,自然是太后放了静妃一马。而且太后多么了解皇后,早就大致料得到皇后为了息事宁人,不可能把锦绣的事情让静妃知道。这件事放在其他人那里或许不是个事儿,可放在孟古青身上就是个大事。皇后对她的隐瞒,无异于埋了个炸弹。不掀出来还好,一旦掀出来,依着孟古青的性子,肯定会恨上皇后的。毕竟锦绣从小陪她到大,临死却连最后一眼都没见上,孟古青不可能不和皇后之间有间隙。
而太后,要的就是她们的间隙。
“立刻,摆驾永寿宫。”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更新都集中在每周五六日这三天,其余时间催了我也没空。_(:3」∠)_
接下来要忙论文,基本上就是周更吧。我尽量争取多写点。
☆、计中计
“等等——”桑枝连忙叫住她。
皇后惊讶地看向桑枝,“怎么了?”
“你不能去。”桑枝皱眉,“这事儿本来还能遮掩住,但你去了,只怕麻烦就大了。”
皇后皱眉,“为何——”话音未落,皇后就意识到问题所在,脸色沉下来,“是,我不能去。”
本来让静妃接手这个案子的意思,就是要皇后不能轻易插手。静妃和皇后一样,自然料得到太后会从中作梗。因而她们之间就有个不成文的默契,那便是皇后放手把事情交给静妃,怎么处理都是静妃的事,她只需要给静妃信任即可。她得相信静妃能处理好太后这方面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如今慈宁宫以查案为名给静妃派人是意料之中的插手,这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如果事先没有锦绣一案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首先,太后派人是件小事,完全不值一提的小挫折,在静妃那里看来,顶多就是太后在这个案子里插几个钉子。其次,静妃完全对锦绣一案不知情,就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也终归没落到实处,到底可以有个念想。而倘若皇后这么急匆匆因为如此“小事”就赶过去,那么,势必会引起静妃的怀疑。静妃多聪慧的人,只要想想这么小的事情却能让皇后着急,怎么可能不觉得其中有猫腻!说不定皇后一去正适得其反,本来静妃还会糊弄的,这样一来反倒会认真查查太后派去的人到底有什么要说的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这么点小事,皇后就去干预,这只会让静妃觉得皇后不信任她。
皇后脸色阴沉,她万万没料到太后会在这里埋个这么深的坑。她绝不能去,但又不能不管。
谁知道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放在太后手里却被玩得那么溜,狠狠地将了皇后一军。她要是插手,无论如何会让静妃不痛快。毕竟静妃性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她要是放手不管,那就更糟糕了,锦绣的案子爆出来,谁知道静妃会有什么反应!
就这么一件看似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啊,竟然让皇后进退两难。皇后面色阴沉,问蔡婉芸,“静妃是怎么处理的?”
“静妃娘娘让那些奴才们在宫外候着,说用过午膳再审。”
皇后抬头看看天色,很快就要到午膳时分了。她道,“你先去盯着。”
“老奴遵旨。”
待蔡婉芸退下后,皇后气得一把打翻为太后做的那份刺绣,“又算计我!总是算计我,每次,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我!好,好啊,原来早就挖好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就专等着我往里跳呢。”皇后怒道,“亏我原先还以为,多少她待我还有几分疼爱,现在看来,从头到尾就一直在算计我!只怕她早就算好了,只要我敢忤逆她的意思,就把我往死里推!”
还从没见到皇后发这么大火,桑枝心里惊了下,却又心疼不已。她赶忙上前把皇后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
皇后在桑枝怀里,仍然怒意难平。她自小就被太后派人教导,身边人无不在诉说着太后对她的宠爱,连她自己都以为太后是疼爱她的。只不过后来入了宫,几年来冷眼白眼看得多,人情冷暖尝个遍,才总算咂吧出些其他滋味来,才恍惚意识到太后对她的疼爱是大大打了折扣的。只不过,这几年,太后也一直在护着她,这就让皇后多少还是对太后抱着希望。她在深宫里太孤独了,进宫又早,连亲情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又被灌输着“太后宠爱”的观点,因而总是难以摆脱对太后这个长辈的亲近之心和依恋情绪。她几乎没有忤逆过太后,自然不知道太后逼起人来,能把人往死里逼。一计又一计,一策又一策,环环相扣。倘若平安无事当然最好,太后仍旧做大权在握的太后,皇后依旧做个提线木偶,两相无事自然天下太平。可一旦皇后这里起了波澜,便是环环都在扣住皇后,绑的她每动一步都举步维艰。
皇后抬眸望向桑枝,“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多久。”人生事,最怕对比。一旦有了对比,好坏高下立现。桑枝掏出一颗心给她,有了这样打心底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疼爱,自然也就愈发衬出太后的不冷不热老谋深算。皇后的心越冷,在桑枝这里就越热。
她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咬牙道,“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那表情看得桑枝心里一颤,却也是无话可说。
皇后冷着脸,冷静地分析说,“一旦锦绣的案子爆出来,静妃一定对我有怨言。如此一来,吴克善一族难免就要偏向太后。”皇后皱皱眉,“锦绣一案的凶手,早已经没了踪迹。虽然我怀疑是太后从中作梗,但苦于没有证据。况且,这件案子,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插手,全都是我在办。就算我想让静妃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桑枝听着,不解道,“静妃不是一向跟太后关系不怎么好么?”
“嗯,太后不喜静妃性子张狂不服管教,静妃娘娘也不喜欢太后诸多规矩,自从入宫以来就经常明里暗里的矛盾不断。”皇后接着说,“可即使这样,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尤其太后把自己摘除的那么干净——”
桑枝默默听着,眸子一闪一闪,似是不经意地说,“证据这个东西,在宫里,应该不难吧……”
皇后一顿,抬眸看向桑枝的眼睛,半晌,挑眉道,“你说的不错。”她不说话了,暗自思量起来。
“素勒,”桑枝又说,“你是打算把这个罪名甩到——那位身上?”
皇后眼睛闪了下,“我只是要让静妃知道真正的凶手。”她说,“既然那位做那么绝,那么干脆就放弃静妃一族的支持好了。何况,本来皇上也就一直打压着跟静妃一家,吴克善他们跟多尔衮亲王走得太近,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桑枝犹豫了下,“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不幸,英年早逝呢?那么,静妃一族的支持还重要吗?”
皇后一震。虽然知道殿外并无人守候,而且她们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桑枝这话吓得一个惊跳,连忙说,“怎么会——皇上身强体壮,正是好时候!”
“我是说,假如嘛。”桑枝垂眸,不敢让皇后看到她的表情,却极其平稳地继续说,“假如新主继位……吴克善的势力还重要吗?”
皇后见她问得执著,虽然不解,但仍旧认真想了下,“我觉得,太后的想法很可能和我一样。就目前来看,吴克善一族的支持,有了自然更好,没有的话,损失也不大。但倘若新主继位,必是要换一番天地的。那么,多一支力量,总归是好的。”
“那还是争取到吧。”桑枝说,“无论如何,静妃待你也算是有些真意,你们能联手,也是好事。”
皇后就无奈一笑,“你也不要太信静妃。她固然待我有几分真,我待她又何尝不是尽了心的?只是宫里的事,多少还是要拎得清楚些。放在以前,大约静妃是盼着我当权的。毕竟,她和锦绣的事情,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将人赶尽杀绝。可换成太后,锦绣就保不住命。如今却不好说,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我也不好揣测。“
桑枝听得一叹,“何必。你们都活的太累了。”
皇后沉默下来,这话她没法应。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已经忘记了轻松自在是什么滋味了。就是如今和桑枝在一起,才能得几分放松,也不过是有限的放松罢了。皇后心里时时紧绷着一根弦,唯恐被人发现她和桑枝的私情。这等事情一旦露出去,就是不染血不能了的,要连累多少条人命也未可知。毕竟,她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出了这等秽/乱后宫的“腌臜事”,桑枝怎么惨死都不为过。
过了会儿,皇后道,“如果要争取到静妃的支持,就绝不能让她知道锦绣的事情。就算她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让她以为这事儿跟我有干系。”皇后顿了顿,“这个……只怕难以成行。”
“我倒是觉得,未必不可行。”桑枝沉吟着,“宫里都知道,你一向唯慈宁宫马首是瞻。如果说,这事儿是太后授意——”
“那也不能彻底摆脱我的干系,除非我完全不知情——”说到这里,皇后眸子一亮,“这事儿,是从景仁宫传出来的。恪妃绝对难辞其咎,她要是不那么怕揽上事儿,暗地里处理了这个事情,就没有后面许多人命了。”皇后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思索道,“依照恪妃向来明哲保身的好手段,说不定,她有什么好法子呢。”
桑枝看着皇后有些使坏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里却又暗自为恪妃捏了把汗,谁让恪妃把永寿宫的事情爆出来,又让皇后不经意发现恪妃实际上是个很能干而又毫无威胁的女人!桑枝忍俊不禁,“不错,恪妃很会办事,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可取的办法。”
皇后点点头,唤道,“来人,去请恪妃。”
又说,“三个月前别院的庶妃生了个皇子,本来是要按例加封为妃的,但是封妃就要给人家重换住处。我翻了下各宫,只有恪妃无子,还是汉人出身,且久无建树。除了资历老以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可圈点之处。便是我想保她,也得她自己拿出点功劳来跟后宫看。”皇后轻叹一声,“唉,时间久了,她只这样一味避让明哲保身,虽然不会卷入太多争斗,也是落不得好去。何况这宫里,最是看人下菜碟儿的地方,你不招惹是非,不代表是非不招惹你。以前董鄂妃独宠六宫,其他姐妹大多都仇怨董鄂妃。现如今不同了,董鄂妃病重,皇上多早晚要召其他妃子侍寝。这么一来,争宠必不可少。像恪妃这样的,受宠了遭人嫉妒,不受宠又要遭人奚落,便是眼下只怕多多少少要被其他稍微受宠的妃子挤兑的。倘若真下旨封妃的话,估计恪妃要把寝宫腾出来给人了。不知道她有没有争口气的意思,我倒是挺愿意用她。这次,正好探探她的态度。”
☆、1314
恪妃惴惴不安。宫里的风吹草动,她虽然向来不管,却不能不知道。其实,在刚开始听说永寿宫接手调查宫女命案的时候,恪妃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坤宁宫传人来召,恪妃脸色一变,幽幽一叹,心知自己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这宫里有谁能真正安安心心过日子?从恪妃手里揭出永寿宫那么大的案子,最后却悄无声息用下人的命填平此事,永寿宫没了一个锦绣,其余一切安然无恙。恪妃就知道,自己早晚难逃干系。她心里惶恐不安,毕竟自己得罪的可是静妃,当初的皇后娘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静妃一脉向来不容小觑。她只巴望着静妃什么都不知道——估摸着也是不知情,不然,不可能到现在也没见有丝毫动静,这实在不像是静妃的作风。
恪妃原是倾向太后,不管怎么说,太后的威望实在令宫人难以望其项背。可惜,永寿宫的案子后,太后也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无非叱责一番。向来因为她是汉人出身,虽然没有什么威胁,可也没多大用处,太后也就不怎么把眼睛放在恪妃身上。坐镇慈宁宫的太后,朝前宫内要关注的太多了,不可能事事无遗漏。
这时候就显出皇后的好了。慈宁宫百密一疏,终归有疏漏之处,而皇后的目光却从未放到朝前去过,她也就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反倒把这一块地方耕耘的结结实实。恪妃也是有眼色的,看得出皇后虽然势不大,但好歹对自己是有心的。所以,这还没过去呢,心就向皇后倒了三分。就要去坤宁时迟疑片刻,恪妃转身从一叠宣纸里抽出一枚夹着的树叶来,上面还写着两行汉字。仔细收在衣袖里,这才朝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里,桑枝弯腰捡起被皇后打翻的针线,觉得既心疼又不由莞尔。不过她倒喜欢皇后娘娘这副有血有肉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发脾气,只怕也就自己能看到了。她的素勒自小饱经风霜打磨,以一种异常的速度被揠苗助长,还是个小孩子时就被强行要求有大人模样,而今在能让她心底柔软的桑枝面前,即便已经成人却还可见残留的曾经未有的孩童稚气。桑枝捡起来放好,拿到手里看了看,不经意的说,“没想到你手这么巧,绣的花样栩栩如生。”
看到桑枝捡针线时,皇后就有点脸红。这会儿听到桑枝的话,她轻轻咬咬唇,上前帮桑枝一起收拾乱糟糟的针线,低声说,“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嗯?”桑枝没听清,缓转头看见皇后难为情的模样,心思一转就隐约猜出她说什么了,于是道,“素勒?”
皇后没作声,抬眸看看她。
桑枝笑笑,“有什么,人人都会发脾气。只不过每个人生气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唉。”皇后就叹气,带着委屈说,“我其实不是这样的。过去……过去我从没这样发脾气过。”
桑枝听得心软,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去握住她的手,“素勒,我喜欢你这样。”
她眸子定定地,温柔的神色让素勒心头一颤,抿抿唇,才道,“发脾气你也喜欢?”
“很喜欢。你这样,我很高兴。”桑枝感慨道,“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啊,是鲜少喜怒形于色的。你惯于伪装自己,就像皇上、太后这些上位者一样,展露在外人面前的笑未必是真笑,气也未必是真气。你习惯了束缚住自己的情绪,除非在你极其信任的人面前,你才可能展现出真正的自己。素勒,你知道,我看到这样没有盔甲的你,有多……”她顿了下,“虽然很心疼,但是心里很热。让我觉得,何其有幸。”
皇后呆呆的,没想到桑枝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颗心顿时又热又酸,她扭过脸去,鼻子竟有些酸,“桑枝……我……我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你……其实,其实……”其实,她很惶恐。她比谁都知道桑枝有多厌恶皇宫,甚至不久前国师要带桑枝走,而她没留住,都给皇后留下了心理阴影。皇后患得患失的情绪远比桑枝要严重得多。可她会包裹自己,越是恐惧的,她才越会死死压在内心深处。她恨不能把桑枝绑在身边,可又碍于身份,甚至碍于桑枝的态度,她不能这么做。越在乎,她反而越手忙脚乱。不然,何至于仅仅因为怀疑桑枝是承乾宫的人,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几乎给桑枝判了死刑。桑枝是钻进了她心窝里,那最柔软的地方,她最脆弱的地方,桑枝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扯到她的血肉。她怎么能不恐慌!
而这些,是桑枝不知道的。
桑枝耐心地想等她说完,可皇后半天也没说出下面的话。桑枝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正待开口问,忽然听到外面宫女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恪妃娘娘求见。”
一句话顿时打散皇后的情绪,她低低头,敛去情绪,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恢复如初了。桑枝看得心里叹息,在皇后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拉住她的手,轻声唤了句,“素勒——”
皇后转头看向她,也不过一眼,神情就柔和许多,“放心。”
桑枝也不再多说,她现在还是承乾宫的人,不便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依旧仪态端庄,见到恪妃时便得体一笑,“有劳恪妃,今日请姐姐前来,实则有事相商。”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恪妃行礼罢,起身连忙道,“皇后娘娘客气,臣妾前来见过皇后娘娘是理所应当。”
皇后娘娘令人给恪妃看座,两人皆坐定后,皇后才道,“想必姐姐也知道前阵子南苑的唐庶妃诞下皇子一事。”
“自然是知道的。”这事儿宫里没人不知道。
皇后就道,“皇上前儿发话,打算在小皇子授名礼时加封唐庶妃为正妃,这样的话,按例是要移居主宫的。”
话听到这里,恪妃心里就一咯噔。如今东西六宫,各宫皆有主。要想移居主宫,定然要有人腾出宫房的。皇后跟她说这些,显然要退位让人的,就是她了。恪妃心里很不是滋味。无论如何,她自己也是个妃位啊。把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让给别人住,她就算再不争也有些接受不了。然而,再想一想现如今宫里的局势,东西六宫各宫的主人,除了她一个无权无势无可依仗的汉人以外,还有谁能动呢?其他各宫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其他大族,就算同样没有子嗣,可别人有家世,恪妃呢?她什么都没有。
恪妃心上一灰,脸上的笑容就不似刚才那么自然了。
她的表情都落在皇后眼里,皇后就说,“太后也是这个意思,本宫却觉得姐姐虽然暂时没有子嗣,但相貌好,人也知书达理,端地与其他各宫不同,早晚也定有出头之日。”
恪妃眸子一紧,有些惊讶的看向皇后。皇后这番话就很明显是在拉拢她了。恪妃动动唇,“皇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姐姐是个有胆识有作为的,上次协理六宫时本宫就看出姐姐的能干来,”皇后娘娘继续道,“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姐姐也能做的不动声色,单是这份胆量和耐性,便教旁人比不得。”
“……”恪妃心里又咯噔一下,忽然摸不清皇后到底什么意思了。怎么突然提起上次协理六宫的事情来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摆明了直指永寿宫一案么?恪妃顿时脸色苍白几分。她确实太弱了,如果不站队,顶多也就自保,保住自己保住家人。可一旦静妃有心打击报复,恪妃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听完这番话,恪妃连忙跪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自知见识浅薄,处事不当之处,恳请皇后娘娘恕罪!”
“姐姐这是做什么?”皇后赶紧起身去扶她,恪妃不敢不起,就听皇后说,“姐姐处理得极好,只是有一点,此事只怕不能让那位知道。姐姐也知道她的性子,本宫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瞒下了锦绣的命案,一来是为那位好,二来,也是不想姐姐再多卷进去。”
那位——静妃娘娘果然不知道锦绣已死。恪妃一口气松了一半,却还悬着另一半。她不信皇后娘娘找她就为了说这件事,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可她已经没得选择了,皇后娘娘的话不管有几分真假,但总归是对她有利。不然,她只怕回天乏术。恪妃略作思量,再看看皇后,终于一咬牙再次跪下去,“皇后娘娘大恩,臣妾无以为报。今后只要皇后娘娘有用得着的,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皇后站定,这会儿反倒不扶她了,只唇角勾了勾,眸子深了几分,“姐姐,这话,当真?”
“臣妾——”恪妃犹豫着,该怎样让皇后相信自己的忠心,便压着砰砰跳的心脏,意有所指的说,“臣妾之心,全都在这枚叶子上了。”她从衣袖里取出那枚树叶,呈给皇后。
皇后皱眉,接过树叶一看,顿时脸色一僵。那上面仅有两行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过是句情诗,还是用汉字写的,而且字迹模糊不清,本也没什么,可——那是桑枝的字迹。
旁人或许不认得,但作为被桑枝一手教导练字的皇后娘娘,又怎会不认得桑枝的字迹?
皇后握紧那枚树叶,面上却没什么波动,“本宫不大懂得汉字,不知姐姐给的这枚树叶是什么意思?”
恪妃低声道,“臣妾只是瞧着这枚树叶长得别致,就想着送给皇后娘娘,上面不过是句古人的诗,倒无关紧要。不过——”她话锋一转,“臣妾向来有收集花草枯枝的习惯,以前桑枝在景阳宫时想必见过,娘娘不妨问问她。”
皇后心里一通乱跳,止不住脸上有点红。恪妃有意无意的话,好像是知道桑枝和她的事情似的。然而恪妃是个聪明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后暗自紧张了下,这才伸手扶人家,“姐姐是汉人,都不懂得,桑枝又岂会明白。”
恪妃顺从地站起来。她也是冒了杀头的危险,毕竟皇后娘娘的事情比永寿宫可要严重上百倍,她敢透露出这么一点点意思,这就让她自断后路了。如果不顺从皇后,那么皇后岂会容她?她以壮士断腕之决然博得皇后信任。
皇后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静妃接手了绛雪轩的命案,太后派人插手,怕是要揪出锦绣的案子。此事万万不可,其中利害不用本宫说,想必姐姐也明白。现在,本宫想让姐姐立刻赶去永寿宫,协助静妃娘娘办理这个绛雪轩的命案,该怎么做,不知道姐姐心里可有底?”
恪妃大惊失色,然后也很快缓下来,她沉吟着,“不知道静妃是不是真心办案?”
“静妃无心命案。”
“既如此——”恪妃眉头紧皱,沉吟道,“臣妾,或可一试。”
皇后大喜,“姐姐能拦住最好,拦不住,最坏的结果也要把姐姐自己和本宫从锦绣一案中摘出来。姐姐可能办到?”
“这……”恪妃为难,“虽然臣妾也希望如此,可只怕臣妾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恢复更新,大约会隔日更吧。
☆、各个击破
听罢她的话,皇后沉默下来,半晌,扶住恪妃的手道,“姐姐尽力就好。”紧接着又低声补充一句,“姐姐尽管放心去,但凡有本宫一日,必保姐姐无尤。”
恪妃心头一震,连忙深深作揖,“臣妾,谢皇后娘娘大恩。”她决意投诚,要的也不过是皇后这句话罢了。在深宫日久,她是看出来,太后不喜欢她这个汉人妃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没怎么反对当初皇帝要纳襄亲王的遗孀,也就是如今的董鄂妃。草原上的人,向来对诸如兄娶弟妻这类事没有太大避讳,何况董鄂妃是旗人出身。
恪妃性子温婉,又知书达理,相貌也不俗,当初深得皇帝欢心,也是恩宠一时。太后怎么会允许一个汉人妃子坐大?然而令太后始料未及地是,董鄂妃远比恪妃难缠多了。这且不提,恪妃平日里看起来过得是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然而深宫之中岂有这等美事?这里的女人只有两条路,受宠和失宠。两者的待遇更是云泥之别。作为早先受宠而今又失宠的恪妃,自从皇帝移情承乾宫之后,她受了多少白眼和奚落,如今更是连自己的寝宫都要让出去了。她纵然心性再好,没有个依傍,寡居深宫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要不是上次皇后找她协理后宫,好歹让宫里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长长眼,不然她现在指不定过着什么日子呢。
只是万万没料到会出了永寿宫的事情。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踏出宫门那一刻,恪妃就深知自己是走上了不归路。可她也没办法,自从当初案发,恪妃心里就没踏实过。她不能理解静妃对锦绣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明白,静妃那样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静妃不知道最好,一旦知道了,太后和皇后能怎样呢?倒霉的还不是她这个被冷落好几年的汉人妃子?她爹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京官,纵然有几分势力,可怎比得上后宫里这些女人的家族势力?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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