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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硬(寝妓)作者:沉默是金

第4节

说完这话,丁嘉将车靠在身上,拧身将那人手中的那罐蜂蜜又拿了回来,放进了纸箱中。他的心跳得十分剧烈,握着车龙头的手掌汗津津的。

“唉哟,你还真是舍命不舍财啊!”那人上前,猛烈地推了丁嘉的头一把。丁嘉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车摔出去。

“石头,小心我的车。”

一个冷清而疲倦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虽有气无力,却极有威信,那个准备动手修理丁嘉一顿的人立即住了手,恭敬地立在一边。

人群让过一条道,走出一个右手吊着绷带的青年。这人长得很好看,灯光下的面容柔和皎洁,气质疏离,眼神温柔倦怠,这个感觉很熟悉,有点像……寝室长。丁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这青年走到自己身边,丁嘉才如梦初醒地红着脸别开头。

“你认识蒋方平吗?”青年轻声问,并将剩下的那只好手搭在丁嘉的肩膀上,两人隔得十分近,气息相闻。

丁嘉有着丰富的挨整经验,但从未见过这么温柔友好的欺凌者。这一瞬间,丁嘉几乎误认为这是一个旅行者在说:初来宝地,多有打扰。在下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姓蒋名方平,您认识他吗……

但很快,丁嘉就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了。温和恬静的发问,循循善诱的口气,这正是云烟每次哄人套话的前奏。设计刘迪明的时候是这样,逼问周肃正的时候也是,这是包藏祸心的虚假柔情。

蒋方平与这人是朋友还是敌人?答错了会怎样呢?丁嘉心中慌得不行,最后听天由命地摇了摇头。

青年的目光变得有点失望:“他你都不认识,你是这学校的吗?”继而又叹了口气,“毕竟他也毕业好几年了。”

然后,这青年又饶有兴致地问:“你这自行车,又是哪来的?”

若是云烟在场,肯定会理直气壮地说“买的”,保准对方无法挑刺。毕竟神州大地上,几十届大学生之间有一个共识——自行车无常主。一辆自行车问世后,它的命运就是被盗、被买、再被盗、再被买……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它报废。在被盗第一辆车后,很少有人再买新车,大都默契地去往二手市场,花五十块钱淘一辆二手货,运气好点儿能骑到毕业,运气差的也就只能过个夜。所以,你要是在学校里见到你丢失的自行车,先别慌着上前去扯皮,人家不是偷的,可能只是买了赃物,五十块钱只是你与这车的缘分租金,缘浅缘深,都要看造化。

可丁嘉不会临阵撒谎,他每次撒谎都要预先打好草稿。这辆车的来路,他有听陈雄提过。想到这里,他心中紧张得要命。

见丁嘉将车把抓得紧紧的,青年又是一笑:“看不出你还挺宝贝这车的,那就先放你这儿,帮我再保管几天。”

“抢回来得了,省得麻烦!”有人说。

可青年却一声短促的低笑,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在灯光下绮丽而狠戾:“这辆车我是在蒋方平手里丢的,我只找他要!”

说完这话,青年就迈开长腿向前走去,众人便紧跟其后,再也没人搭理丁嘉,将丁嘉一个人剩在原处。

好半天后,丁嘉才后知后觉发起抖来,他推着车一路狂跑,速度很快,超过了这群人,背后那个青年扬声道:“小胖子你当心点,别把我的车摔着了。”

丁嘉仿若未闻,一直推着车跑,直到离开了这条柳树街,来到了校园的主干道上。主干道上人来人往,丁嘉这才将车靠在一边,惊魂甫定地播了陈雄的电话。

如果这青年真是车主,他们定是来找陈雄干架的!

可陈雄的手机虽然开机,却一直无人接听。想到今天陈雄在帮周肃正搬家,于是他立即拨通了寝室长的号。

只一秒就通了。丁嘉心中一轻,将事情讲了一遍。

“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去接你。”周肃正口吻严峻。

丁嘉说不用了,他快到东一栋男寝了,关键是陈雄。

“我会看好他的,不让他有机会出去。”周肃正说。

有了这个保证,丁嘉这才松了口气。

周肃正继续说:“将自行车丢在原处,自己走回来。”

这确实是一个摆脱麻烦的方法,可是丁嘉有些舍不得。这辆车承载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他将车褪回车棚,在上面盖上了一块防雨布。抱着那个纸箱,回到了寝室。

之后的两三天,丁嘉一直没见到陈雄回寝,心中忐忑不安,每次他给周肃正发短信,周肃正都说:他在我这里。丁嘉如同吃了定心丸,寝室长就像一个保险柜,永远能保护301寝室。

直到星期一下午,陈雄才恋恋不舍回到了宿舍,意犹未尽地说:“你们这儿的人真讲究,我帮他搬了点东西,他三天请我吃了九顿饭。在我们那边,帮了人家的忙,一顿就够了。”

酒足饭饱之后,陈雄就在周肃正的房子里上网。周肃正除了笔记本外,房里还配备了一台台式,是眼下正流行的液晶屏,网速也嗖嗖的,任何网站秒点秒开,陈雄都快笑出眼泪了。

周肃正悄悄拿掉了陈雄手机里的si卡,手机还能显示时间,陈雄也不疑有他。就这样,周肃正每日给陈雄好吃好喝好玩,困了他三天,消弭了一场干戈。

周肃正所住的楼盘叫丽人岛,就在校门马路对面,与x大一街之隔。这楼盘不大,只有十栋,每栋一梯两户共十层。只有一个户型,三室两厅,都是南北向的。说来巧,周肃正的房子也在三楼,301号,就住着周肃正一个人。

售楼处就在离门房不远,陈雄离开的时候,走过来问:“你们这房子多少钱?”

那名售楼小姐一见陈雄这块头,忙说:“2100元一个平方,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109平,七十年产权,总价是22万8千9百元……”

一听这个数字,陈雄的嘴以o字型张了好久:“你们不如去抢啊!这么贵谁买,有人买吗?想钱想疯了!你们肯定破产!不出半年!”

售楼小姐还很年轻,听了这话后,眼睛里含着泪,扁着嘴不敢吭声。

直到陈雄扬长而去,他还在回味着房价的数字。周肃正的房子不是租的,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爸妈暑假就将他把房子给装好了,他一直租给别人在用。现在半年后收回了。陈雄也觉得,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挺潇洒的,想干啥干啥,多自在啊,可是一问这价格,把他吓得将人一顿大骂。十年后,这里的房价到了一万四,但已经无房可卖了。

陈雄回寝室后,果然有体院的人来找他,说朗震旦带人来削了门哥,可雄哥你的电话总打不通。

这人言语里有委屈有怨气,陈雄拍着胸口愤怒表示,他是真没接到任何电话!

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但丁嘉心中十分担忧,陈雄总是这样打打杀杀,能活到毕业吗?

云烟也说了,一旦被记过处分,陈雄就当不了警察,只能当城管了。

晚上上铺无人,丁嘉的心中格外落寞。周肃正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从不参与卧谈闲聊,但不言不语,但好歹有个人在。现在,丁嘉心里空落落的,好几个晚上他都严重失眠了。

终于挨到了星期一,丁嘉都有些迫不及待要上课了,因为这样就能看到寝室长了。

周肃正一如往常坐在最后面,与班上的大部队保持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班上没人知道周肃正搬走了,他大多数东西都留在了301寝室,只带走了一些书籍和几件当季换洗的衣服。丁嘉心中鼓励自己了良久,才走到了寝室长的座位旁。大概是搬了新家有些认床,寝室长的眼底有些发青,似乎同样没有睡好。

丁嘉将那罐蜂王浆带给了周肃正,并万分叮嘱说:“你要是哪天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回来住,养病也要在寝室养,我会让陈雄和云烟安静一点。”

周肃正迟疑地点了点头。

丁嘉又小声说:“他俩也同意了,我做代理寝室长。”

听了这话,周肃正说:“我手里还有47块钱的寝室费,还有些别的事宜,中午回去交接一下。”

说得这么正式,丁嘉觉得十分见外,不免有些伤心。周肃正这一走,301肯定乱成猪窝,就算他有回来的打算,也会心中嫌弃,所以丁嘉要尽到责任,将周肃正扔下的烂摊子扛起来,再欢迎他随时归来。

中午的时候,本校发生了一件大事,材料学院有个男生失恋了,从七楼跳下去了,让救生员接住后摔断了腿。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个男生的对象也是个男的。

陈雄很渊博地对丁嘉说:“这叫同性恋!”

周肃正和云烟都没吭声,丁嘉一脸崇拜地倾听,陈雄继续科普:“同性恋就是男人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女人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总之,乱七八糟,胡鸡巴乱搞!”

隔壁寝也有人大呼小叫着说起了这咄咄怪事,丁嘉还顺便了解到,同性之间会发生性行为,他看了云烟、陈雄一眼,吞了吞口水,迟疑地说:“那……除了寝室长,咱们三个人,都是同性恋啊!”他们可是一起那个过的。

正在一边喝水的周肃正听了这话,猛烈地咳嗽起来。

第十章(上)

丁嘉的这一番提醒,将陈雄一张黑脸吓得煞白,他惊恐地回望了一眼丁嘉,又看了一眼云烟,好半天才惊惶着问:“还能治好吗?”

云烟从未见过陈雄这么怯怯的眼神,像一只被抢了香蕉的小狒狒,又好笑又可怜,本想调侃两句,然而矬子面前不说矮话,此刻周肃正正在现场不疾不徐喝开水,他一不小心就容易歪打正着,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丁嘉也心有戚戚焉,紧张地瞟了一眼周肃正,寝室长该不会嫌弃他们三人吧!

虽然丁嘉也不清楚同性恋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隐约觉察到不是什么好事。他在水房洗袜子的时候,众人一提到这个跳楼的男生,脸上都挂着一幅神秘莫测的笑,还有人一脸嫌弃作呕吐状,这让丁嘉涌起一些极不舒服的回忆。在小学、中学时代,他就是被人带着这样的表情喊着“肥猪”、“弱智”,但丁嘉终究知道挨骂的原因——胖子和弱智都是一种“丑陋”的存在,影响了别人的视野和心情。然而这跳楼的男生据说长相十分清秀,不胖也不傻,他是做了什么,要被人这样排挤?

陈雄懊恼地说:“这也不能怪我,全校女生没一个有云烟一半好看。”

丁嘉虽不敢明言,却也在一边用不停的点头来附和陈雄。

看着这两个笃定自己已弯的直男在一旁忧心忡忡,还将自己拉入了同性恋的大队伍,云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咱仨之间那算个毛!你们知道什么叫‘性行为’吗,两个小处男!”

“不算吗?”陈雄的口吻十分疑惑,这在他心里这就是赤裸裸的h了!

云烟斩钉截铁地说:“不算。”

过了半天,丁嘉絮絮喃喃地说:“原来我还是个处男啊……”他原本以为和云烟、陈雄那个之后,就是成人了呢。

周肃正又被呛住了,咳得眼睛都泛红了,最后端着水杯走出了寝室。

丁嘉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说:“寝室长好像在笑?”

陈雄愤恨地说:“整个屋里就他一个不是同性恋,他当然笑了!”

话说这个跳楼的男生丁嘉也认识,大一的时候时常往301寝室跑,但丁嘉对他印象很差。这男生常常来找陈雄,一个搞材料的,不知怎的就和一个头脑简单的体育生聊起来了。如果单单聊些体育八卦,丁嘉一定没意见,可这男生明知陈雄酷爱打架,还偏偏教陈雄如何自制火药、汽油弹、王水这种杀伤力十分可观、可操作性强、实战中使用率高的热兵器,听得陈雄两眼放光,如痴如醉,若非他化学成绩太差,一些关键的方程式配不平,估计301寝就成了一个兵工厂。一次聊得正起劲,被云烟给赶走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含泪说了一句“祝福你们”……丁嘉心想,被驱赶还说一句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幸福快乐的话,可见这人本性很善良,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这种事。

“肯定要开除啦,或者隔离开来,谁还敢和他一起住啊!”在水房一个洗衣服的男生说。

丁嘉问:“为什么呀,同性恋还传染吗?”

那男生说:“他喜欢男的,谁还敢和他住一个寝,每天被他盯着屁股看,多恶心。”

丁嘉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但依然有破绽:“可他有个男朋友啊,估计不会再看别人吧!”

那男生本来想细细解释,但一见对方是丁嘉,就有些不耐烦了,说:“跟你说了也不懂。”

丁嘉当然不懂了,一个人有了对象,不管男的女的,眼里难道还看得见别人吗?

谈及此事,班上几个女生十分兴奋,对跳楼男生和他的男朋友十分有兴趣,还问他俩谁公谁母谁胖谁瘦。丁嘉心想,女生们到底心软些,不像有些男生铁石心肠。

这时候,刘迪明敲了敲丁嘉,做了个勾手的动作,丁嘉便跟在他后面去了教室外。

刘迪明严肃地问:“丁嘉,你是不是也喜欢男生?”

丁嘉一愣,继而手心汗涔涔的,这么快就露陷了吗?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有些慌张地望着刘迪明。

刘迪明痛心疾首地直摇头:“丁嘉,你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说着,就不再搭理丁嘉,径直回了教室。丁嘉一个人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心中压了个大大的包袱。

然而校方的态度,却不像学生们这么激烈残酷,表现得十分人性化。

本校百年工科院校,由于科目的特殊性,许多专业根本不招收女生,是个名副其实的寺庙。当兵三年半,母猪赛貂蝉,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催生了不少对基佬。对此,学校领导痛心疾首,每年都组织本校男生与本省的师范学校联谊。几年前,学校为了转型为一个综合性质的大学,兼并了几个专科院校,拥有了一小批文科生,有了自己的外语学院,再到后来,连美术生、音乐生都有了,云烟就是这样被莫名其妙招过来的。这样一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男生们的饥渴,尽管如此,本校的男女比例依然大大超过7:1,一个本校女生如果不被七个以上的男生追求,那说明她的姿色在平均线之下。僧多肉少,出现搅基现象,校方也扼腕叹息,痛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学生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生活、恋爱的环境。于是,丁嘉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校方不仅没有将这个男生开除,反而在主楼前搭建了一个展台,一旁的音响中放着韦唯的《爱的奉献》——正在为该男生募捐。

丁嘉本着同病相怜的心态捐献了五十块,连陈雄都唏嘘着掏出了一元,而云烟比较冷酷,一毛钱都没捐。虽然捐款箱前驻足者甚少,但据说这次捐款数额并不小,其中有个匿名人士捐了两千块,真是土豪啊!

这几天一到晚上的卧谈会,丁嘉都会提起“同性恋”,可惜陈雄讳疾忌医,不敢开口;云烟也绝口不提,这时候丁嘉心想寝室长博学多才,一定能理解这种人。

三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熄灯铃响后,突袭查寝,戴着红袖章的学生干部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指着周肃正的床说:“他怎么睡得这么快?”

丁嘉忙说:“他不舒服。”

学生干部根本不信,一把掀开了被子,里面躺着一只半人大的小棕熊。学生干部冷笑一声,看了一下床卡上的名字,“周肃正是吧?”,然后打着手电,在手中的小本本上记了下来,不顾丁嘉的苦苦哀求,又敲开了另一间宿舍门。

丁嘉终于尝到了“狼来了”的滋味,是他害了寝室长。

一个星期前,丁嘉突发奇想,给寝室长打电话,说可能会查寝,让他赶紧回来住。周肃正接到电话后,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回来了;寝室里他的洗漱用具都在,因此住下也十分便利。知道寝室长要回来睡,丁嘉特意打扫了一次卫生,在室内喷了点花露水。

然而那天并无检查,丁嘉狡黠地向周肃正道歉:“对不起,我也是听说的。”

那一晚周肃正回来后,并无小别胜新婚的热情,依然不与大家闲聊,但丁嘉就是睡得十分踏实,连梦也做得很甜。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无所顾忌起来。之后的几个晚上,丁嘉均以查寝为由将周肃正骗了回来,查寝的干部久等不来,丁嘉的诡计败露,周肃正便不再搭理丁嘉的短信,可偏偏这时候,狼真的来了!

次日上课的时候,丁嘉向最后一排走过来,周肃正见他哭丧着脸,皱着眉问:“怎么了?”

丁嘉向他说明了昨晚的状况,周肃正一听是这回事,说:“扣就扣,多大点事。”

怎能说是小事呢!丁嘉与各种奖学金无缘,因此他并不在意那些分数和影响,可周肃正不一样,他那么优秀,要是因为这种小污点影响前途,那实在太不划算了。为了这些奖金和荣誉,一个班级内部都明争暗斗,金枝欲孽,大家比争夺皇位的阿哥们还要操心。

之后的每晚突袭几乎成了例行事宜,周肃正频频中招,丁嘉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但寝室长就是不为所动,最后他还说:“我本来就品德败坏,就算德育分扣完也不冤枉我。”

已经是六月上旬了,周肃正搬出去已经一个多月了,大二下学期也到了尾声,又要到评奖学金的时候了,周肃正的一点德育分估计已经被扣个精光,丁嘉心中十分惋惜。

突然一天下午,刘迪明悄悄将他喊了过去,说:“你喜欢男生,对吧?”

丁嘉还未回答,刘迪明却马上说:“你不用解释,我懂的。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爱好,还有人喜欢吃头发,吃玻璃渣,吃纸呢,我们这种吃饭的正常人不也应该对他们表示支持吗?”

丁嘉没吭声,他觉得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对,可他又没法反驳,只得默默听着。

刘迪明说:“男同性恋虽然不多,却还是有的,他们一旦碰上了,就是缘分。”

虽然比方不对,但刘迪明对同性恋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丁嘉觉得十分奇怪。

刘迪明看着丁嘉困惑的眼神,吞了口口水,说:“丁嘉,我给你找了个伴儿,男伴儿。”

丁嘉一听,大为惊恐:“什、什么意思?”

刘迪明露出个理解的微笑,说:“就是给你牵个线,搭个桥。我有个朋友,他和你一样,比较特殊,喜欢男孩子。”

丁嘉急忙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刘迪明耐心地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但总归去见一见。”

丁嘉还是摇头,这时刘迪明突然说:“周肃正这个学期夜不归宿,扣分太多,不仅会通报批评,还会记大过,将来留在他的档案里,是他一生的污点。你身为他的室友,就眼睁睁看着他前程尽毁,万劫不复吗?”

丁嘉一听这话,如闻晴天霹雳,惊恐万状地说:“不行的,不能这样!”

刘迪明也十分惋惜地说:“一旦学生会将这单子报上去,保卫科就会这样处理。同学一场,我也不想这样,可他不争气,我也没办法。”

丁嘉拉住刘迪明的袖子,哀求着说:“你不是学生会主席吗,能别报上去吗?”

刘迪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丁嘉,我刚上任,怎能徇私枉法呢?我也很为难的。”

丁嘉忙说:“我答应你,去见你那个朋友!”

得了他的应允,刘迪明这才如释重负,拍掉了丁嘉拉扯他的手,说:“这就对嘛。大家同学一场,理应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嘛!”

寝室长安全了,可丁嘉的心中却并未轻松,他可从未想过去交什么男朋友。

第十章(中)

地球的公转产生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然而在中国的土地上,除了云南四季如春,大部分地区的春季、秋季都十分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只在字里行间供人凭吊。这样的季节过去之后,在暑热和寒冬中挣扎的人们遥想起那时的春花秋月,都如同做了一个前世的梦。

云烟的父亲是江苏人,但他小时候随着外祖父母在湖北长大,他长在江边,夏天的时候在外露宿,睡竹床,和本地的大人小孩一样赤裸着上身,去江里洗澡,晒出一身很漂亮的肤色;冬天到来后,他穿上棉衣棉鞋,依然冻得鼻涕直掉。云烟长得实在漂亮得过头,但从未有人骂他“不男不女”,因为单从气质和容貌上来说,他是“又男又女”,一种超越了性别的存在。他自小便因容貌而出众,外祖父母甚是为之骄傲,换着花样的打扮他,学前给他留及腰的长发,给他买很多的衣服。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云烟的春秋服装依然不算多,因为根本用不上。

湖北是千湖之省,在三峡大坝竣工之前每年几乎都会来几遭洪水,电视上常常歌颂武警战士们的英勇事迹,放送一些小孩子在洪水中抱树求生的惊悚情节,外地人便形成了一种此地多雨的印象。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种大洪水是在多日的干旱之后才到来,是雨水不均衡的产物。每年的几场暴雨之后,江水暴涨,上游上便会漂下来一些浮尸,多的时候每天能看到十来具。从近处看,水流很急,但在整条江水的浩荡之中,这种速度就显得十分缓慢,就仿佛坐在火车中向窗外看田野,浩荡的田野缓缓向你奔来,仿佛一个慢跑的胖子,其实这时的火车速度已达到了120k/小时。

这些尸体遇到人了就会停一停,见没人要捞它们的意思就继续漂,其中也不乏一些入土为安的愿望十分急迫的流尸。云烟一个族舅的采砂船被一具女性尸体跟随了好几天,每天都要碰上她好几回。船停她就停,船走她就走,到最后被云烟的舅舅指着破口大骂不要脸,她才悻悻然漂走了。在上游,一名母亲和她儿子一起发生了意外,那个小孩特别乖巧听话,一路漂过来,几百里水程,一直跟在他妈旁边。那些尸体就像过客一样,从别处来,到别出去,仅仅只是途径此处罢了,因此本地政府从不耗费一分一毫的人力财力来作善后事宜——末法时代,人与人之间缘分不够;而在这个法治时代,陌路埋尸骨更是会被警察揪来问话。

时间一久,云烟就学会了从尸体的仰卧朝向来判断来者是男是女,有的面容栩栩,有的已现出巨人观。云烟还曾见过小木盆,在水中飘飘荡荡,里面装着一个孩子,但不知是死是活。也许像《西游记》中的唐僧一样,是个母亲有苦难言的江流儿,也可能早夭的、不能葬入祖坟的殇儿,只能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流向大海。在很小的时候,云烟就发现了,死人没有任何尊严可言,死亡之后的人,已经不再是“人”,只是随随便便一件破碎的物品,任由自然和别人摆布。“活不认魂,死不认尸”这句话,云烟对后者深有体会。

来到北方读大学之后,云烟发现这里的季节与南方又有很大的区别。暖气在四月才停,五月份的某些地方残雪还未化尽,辅导员在这时候发表讲话:“同学们,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已经猫悄地到来了,大家应当发奋努力了!”而这个时候,南方的桃子已经成熟了。

而未去过南方的丁嘉,对南方的动物、植物,脑海中更是一团模糊,南方的花草动物仿佛是已经灭绝的物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在丁嘉眼里,春天是一种极为模糊的概念,他没有亲眼见过。此地每年十月下雪,次年四月底解冻,一年之中有半数的时光堆积在冰雪之下。来到这里后,生在海南、第一次离岛的学生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活的雪,广州的同学第一次见到了半空的雪着落成功,没有变成雨。人类的认知真是件奇妙的事。

初一时的英语课,年轻而暴躁的英语老师教他们学习spriun,ter以及十二个月份的英文单词。她点丁嘉起来回答问题:这四季分别是哪几个月。丁嘉想了想,说一二三是春季,四五六是夏季,七八九是秋季,十、十一、十二是冬季。结果那节课丁嘉是站着上完的,iss陈大发雷霆,将丁嘉狠狠骂了一顿,最后得出一句含着两个idiot词根的短语。

其实并不止丁嘉不明白,班上那些未曾南下的学生都不能说出春天是三四五、夏天是六七八、秋天是九十十一、冬天是十二、一、二的这个准确答案。

仅仅是“季节”这么最简单的客观存在物,人们都会对它有着不同的体会和理解,更别提世界上其他更高层次的东西。人与人之间,想要相互理解实在太过困难。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将心比心,其实什么都不是,人与人之间,如同天上的星辰,看似挨得很近,其实相互之间都有数以光年计的距离。但有一份相互靠拢的愿望,就十分可贵了。

丁嘉以目所能见的速度消瘦,眼睛变得很大。很多人都开着玩笑说,丁嘉,你终于肯减肥了。云烟、陈雄纵然十分关心他,却也不能明白他的苦恼,也不能为他排忧解难。

在301寝,曾经说到过丁嘉的减肥。云烟年纪小,却爱在丁嘉面前冲大哥,他有一回坐在下铺,招呼来坐自己腿上。丁嘉很害羞地坐了下去,云烟痛得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陈雄便当着云烟的面,将丁嘉一把抱了起来,绕大桌子走了一圈,表情轻松地说:“云烟这细胳膊细腿的,只抱得起小学二年级以下、发育不良的孩。”丁嘉红着脸不吭声,他觉得云烟在这次吃瘪里面,自己要负一定的责任。

陈雄说:“我也一百七十斤,但谁能说我胖?你就是缺乏锻炼,像注水肉,又软又泡。”不仅不胖,一米九四的陈雄还觉得自己有点瘦,打架的时候,仅仅凭借一屁股把人坐死也是很霸气的。但对那些论坛上的小零来说,caesar的身形登峰造极,完美如神造,缺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当然要是增在屌上……天哪,那是天神下凡来配种,来创造人类!

但是丁嘉却并不打算减肥,问他原因,丁嘉沉默了好久才说,他在生下来三天后,被他母亲扔在马桶里,如果不是靠这一身小肥肉卡住了,他就被冲进了地下水道。这身肉,是他的铠甲。所以,他不减。

这些天以来,大家都很忙,要应付英语四六级考试,连云烟都假惺惺地翻了一把英语词典,背了个abandon的用法,丁嘉只象征性贡献了三十块钱的考试费,陈雄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去。全国每年都有学生因为英语四级不过拿不到毕业证而跳楼,这些血迹斑斑的反抗成功威胁到了教育部,造福了不少学弟学妹,本校也顺应潮流,已在去年已经取消了这个规定。

丁嘉的饭量陡然减少,鸡蛋也提不起他的兴趣。对丁嘉的这种变化,云烟表示是好事,无知者无畏亦无忧,对嘉嘉来说,有烦恼是成长的表现。

这个时候,周肃正正式请三人去他的房子里作客,还给寝室留下了他家的两把钥匙,然而这样也依然未能让丁嘉高兴起来。刘迪明的话一直像阴霾一样罩在丁嘉的心头,无论丁嘉做什么,哪怕心思被转移,总会半途上想起这回事,让他感到压抑和痛苦。

周肃正的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一走进来众人都发现了一件事,寝室长是个爱好风雅的人,只可惜被301的成员拉低了品位。

看着那一满架的cd,丁嘉这才发现略显呆板的寝室长居然是个爱听歌的。cd很杂,有流行乐坛的周杰伦、西城男孩、夜愿,也有一些古代戏曲,这些咿咿呀呀的唱腔他分不清剧种,也听不懂歌词,然而这样凄切委婉,总让他觉得故事的主角没有一个好结局。

云烟很内行地说起某张cd的发行量,周肃正实话实说:“我不懂音乐。”

丁嘉问:“那你买这么多碟干嘛?”

周肃正沉默了一会儿,说:“家里太安静了,不习惯。”

这些碟都是随便买的,老板给他介绍什么,他就买什么,这些流行乐虽然都烂大街了,但在周肃正耳朵里是陌生的,这就够了,因为他左耳进右耳出,或者这些音符根本就没能进入他的领域之中,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大概只是为了给房子一个交代,让房子知道这里住了一个人。

周肃正还亲自给大家弄了一顿饭,五菜一汤,食材丰富,味道一般,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反正是能吃。看着寝室长系着围裙,一幅能干的模样,丁嘉突然想到自己要离这个人越来越远了,心中十分难过。

炒的鸡蛋,丁嘉并没有吃上多少,周肃正问:“不合胃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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