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500
人类的小孩子。
―
[我没有被欺骗。]
骏马奔蹄疾驰, 他与白垩之壁的距离愈发遥远。
摩根的身影被甩出很远, 微微回头,也只能看见马蹄扬起的尘灰。
能看到的, 只有那一道浅浅的铂金。
以及……断断续续随风而来的嗤笑。
她的声音, 还像是在耳边那样响起。
“――可怜的,我的孩子。”
虽然这么说着, 可她的笑里全是疯狂阴桀,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畅快。
“哈哈哈……真可怜啊, 我的孩子,我的姊妹,我的不列颠……还有你。”岛之主的注视,漂亮的薄荷色里, 是白马飙尘疾驰的足蹄。
扬起的烟尘, 在她眼里落下阴翳。
“真可怜。”
她说不列颠的一切都很可怜, 连带着从后世来到这里的人类少年也是这样。
但是,那也是她自己。
以立夏对她的了解再结合亚瑟王的传说, 能够隐隐猜测到原因。
摩根·勒菲,尤瑟王女。
亚瑟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王姐, 不列颠岛之力的真正继承者。
尤瑟王是最后一位获得不列颠加护的王, 败于白龙的伏提庚之后,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
为了让下一代延续神秘而与梅林设计了不列颠的红龙——而亚瑟王, 就是不列颠赤龙概念的化身。
但是, 出乎意料的是, 摩根是继承了超常血统的王女, 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支配者。
她承传了原本以为在尤瑟王一代就会断绝的神秘,并将整座不列颠岛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以‘岛之主’的身份来看,甚至比亚瑟王还要尊贵。
但是,她憎恨同样为不列颠之子,却倍受父王喜爱和期待的亚瑟王。
自卡美洛建立之后,就以一生向亚瑟王复仇。
不过,凯也曾说过……‘明明最初是个好女人。’
脱离于尘世的高洁,女武神一样壮丽坚毅的。
却在卡美洛建成的那一刻起开始改变,化身为憎恨和复仇的魔女。
不列颠是亚瑟王的领土,生活在不列颠的人是亚瑟王的子民。
王拯救了不列颠,不列颠却没能为王做到任何一件事。
亚瑟王是古不列颠最富传奇色彩的伟大国王,而那传奇,以悲剧渲染出金黄瑰丽的色调。
不论是她,还是他。
纯白的骑士姬和爽朗的少年骑士,都不是不列颠需要的王。
于是,亚瑟王拔出石中剑将过去的自己杀死。
他们,在那位王的心里死去。
亚瑟王在用尽一切努力,挽留一块注定逝去的碎片。
在那个悲鸿的伟愿里,将自己消磨殆尽。
为了理想拔出石中剑,成为王的,她的姊妹……最终会死在那个高洁的理想里。
她憎恨着,她深爱着。
递交出遗留至后世的‘侵刃黄金’,选定献祭的肉/体,等待亚瑟王精神体的重临。
“你会后悔的,后悔选择醒来。”魔女对少年说的话,就像诅咒一样刻骨。
“沉睡到终结,也是幸福。”
而立夏将这话视为对方的情绪宣泄,选择充耳不闻,实际上……他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少年驾驭不列颠最富盛名的骏马,弛往卡姆兰之丘。骏马奔蹄,如若飙尘。
白马以身化光阴的闪电,在绿意茵茵里流淌而过。
翻飞的草叶卷上少年的脸颊,呼吸间能嗅到蕨植带露的气息。
太阳破开云层,落下束束的光,悄悄向着夜的那方偏斜。
东·斯塔利恩,其名意为金色神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贝尔芬格此战所牵走的,是名为拉姆瑞的漆黑骏马。
魔物留下通体纯白的神驹。
而人类少年骑上它时的身影,远比身为魔物的贝尔芬格……更能让人心生憧憬。
就像是一切完美之梦,和理想的化身。
在属于他们的,那个弥长的梦里。
贝尔芬格是藤丸立夏的永恒之王。
“……快一点。”神驹素雪白的鬃毛穿过少年的指尖,在风里猎猎。
立夏在起舞的狂风里,开口催促,咬字清晰:“再快一点。”
神驹有灵,极速飞驰。
大地在震颤。
但是没有关系,东·斯塔利恩的背上,起伏依旧平稳。
贝尔芬格遗留下的深蓝披风,被他系在肩上,在风里拖起长且沉重的后摆。
一切混乱动荡里,这是唯一的安稳,让危险也变得遥远。
比起之前沉溺在其中的那场梦,现在的情形……反而更加不真实。
似乎在一切危险里,只有少年所在的地方,是唯一的安全之地。
擦身而过的风里,不经意间,回想起摩说的话。
不列颠的岛之主,说他是被欺骗的。
但是,立夏从来都没有那么认为过,即使是在刚刚醒来,理应情绪最强烈的时刻。
他一直都表现的非常冷静,连目光也从未动摇。
摩根在他身后发出的嗤笑和怜悯也无法造成影响。
因为,梦里的内容,全部都是真的。
也正因如此,才异常真实,期满过了立夏的直觉。
那些,都是他们之间的记忆。
全部,都是发生过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的。
风的温度,天空的高远,太阳的明亮。
以及白垩之壁上方的青空里,被少年称赞过的,那朵长得很奇特的云。
是的,全都一样。
但是只除了一点……贝尔芬格所写的梦里,缺少了战争和战斗。
梦里,一切战斗,十三场大型战役,都在一次日升月落的结束里,飘忽着过去,留下浅浅的印象。
他在梦里,实际上并没有与白龙的卑王伏提庚战斗,更没有参与过十三次大型的战役。
做的最多的,似乎只是帮助边陲村子里的人,赶走喷火烧掉房顶的小魔兽。
贝尔芬格的魔力令他忽略违和感,认为此次战役已经过去,而不列颠赢得胜利。
实际上,那只是没有在魔物钩织出的梦里发生……仅此而已。
那些梦里的笔墨,更着重描绘的……是他们之间的交谈,和那些相对平静的日子。
就以此,作为记忆和锚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
‘去拔出石中剑吧,人类的小孩子。’
而面对质疑,贝尔芬格脾气好到不可思议,并以实际行动回应去体现。
‘我即原罪,无法为王。’
‘我没有为了不列颠献出一切的纯粹。’
那么,立夏的回答呢?
‘我愿拔出此剑,奉您为永恒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