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叹了口气,试图撬开这道门,之前在外面听见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太宰治入水的神情老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在外面呆着,总是忍不住担心这人会一声不吭地躺在浴缸里自杀。
等他扒拉开门,漫不经心地一抬眼,整个人却骤然僵硬在原地。
太宰治垂着眼睛,对着圆形半身镜打领带,手指刚绕了个圈,突然察觉脚踝又缠上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他低下头,见到深红色的触手正顺着脚踝往膝盖上绕,他难得愣了几秒,弯下腰,迟疑着扯住其中一条触手,用力往上一提。
啵。
被腕足覆盖过的地方,原本苍白的皮肤布满又轻又密的红痕,太宰治用手指蹭了蹭,站起身,再碾了碾指尖的粘液。
他微妙且戏谑地眨了眨眼。
第73章
一片漆黑之中, 五条悟无聊地扔出去第2617个骷髅头,狱门疆里面到处都是这玩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投掷游戏, 顺便认认真真地思索出去以后他应该怎么报复回来实在太无聊了。
之前太宰治冲着他眨了眨眼, 戏谑一笑, 然后拧开保险柜, 毫不留情地将狱门疆丢了进去。
他一开始还数着时间,后面越数越烦躁,这种独自一人被关禁闭的滋味简直糟糕透顶, 他觉得要是狱门疆真的启动完全, 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把太宰治也扔进来关上几年才行。
太宰治要是知道五条悟的想法, 估计会愣上几秒,再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此刻他倒是宁可被关进狱门疆。
见森鸥外绝对令人心力交瘁,大脑高速运转是考验, 有所保留是考验, 克制着想炸飞首领办公室的念头也是考验。
偏偏这些破事一时半会还汇报不完,等太宰治站在那张酸枝木桌子旁, 面无表情地做了个结束语:以上。
落地窗外面, 月亮已经偏向天空西面,四处静谧无声, 路上更是少有行人, 太宰治不太舒服地理了理领口:森先生, 我先回去了。
他不等森鸥外的挽留说出口,就自顾自地出了首领办公室, 也没搭乘电梯, 手插在兜里, 脚步声在楼梯间里一下一下地回荡着,然后拐去开了门五条悟刚一重见天日,便察觉到眼前这人的疲倦几乎要掩饰不住。
他想了半天的打算顿时全忘了。
太宰治把狱门疆从保险箱里取出来,又重新打开机关,将房间复原,五条悟趁着这个机会,终于瞥到了墙上的立式铜钟。
凌晨四点。
这算什么,五条悟想,就算是黑手党干部,凌晨四点都不能睡觉,这种干部有什么好当的?
明明他第一次见到这人时他还活蹦乱跳的,满心满身都写着他很无聊,想找点乐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五条悟又想,既然呆在哪里对你来说都一样,为什么又要折腾自己?自己本身就是个怠惰的家伙,为什么非要留在这种地方?
但太宰治不可能给他答案,而五条悟自己也知道答案。
无非就是他乐意。
他就是要折腾得自己半死不活,英年早逝,这就是太宰治的毕生夙愿。
太宰治把狱门疆又塞回兜里,出乎他的意料,狱门疆安分得过分,但他只是把这玩意在保险箱里面关了几个小时,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用指尖敲了敲额头,感觉自己就像养了一只怪异的宠物。
回去的路上是他自己开车,狱门疆的触感又湿又腻,十分轻微地蠕动着,摸着又冰冰凉凉,加上细小的触须,就像深海里面的怪异存在,无论过去多久都令他觉得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担忧。
之前不该觉得五条悟是个怪物,一对比显得多正常,他想。
太宰治又把狱门疆摆在了挡风玻璃前面,五条悟视角一变,终于有机会观察这座城市,果然和他去过的横滨完全不同,夜雨未停,雨珠淅淅沥沥地落,车玻璃没多久就花得看不清路,路灯晕黄的光一朵一朵地掠过去,太宰治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鸢色瞳孔明明暗暗。
他看了一会,这人却突然踩下刹车,狱门疆咕噜噜地往下滚,被一只手接住,又重新摆了回去。
太宰治掉头开了回去。
五条悟皱了下眉,凝视着太宰治平静的脸,心想半夜三更你这是路上兜什么风?倒挺有闲情逸致,以前养成的良好作息都完蛋了?
很快他就察觉到太宰治不是心血来潮兜风,而是根本换了个方向,和之前的方向恰好相反,汽车越往前行驶,周遭就越破败,房屋越来越矮,渐渐还出现了棚屋,再往前开连水泥路都没了。
眼看着狱门疆被颠来颠去,就差一丁点又要掉下来,太宰治终于停了车,拿起小方框,触须延展着缠绕上他的手腕,绕着绕着,突然不动了。
五条悟倏地睁大眼睛,哑然失语。
垃圾场。
他眼前是一片巨大地垃圾场,乱七八糟的运输集装箱尸体一样叠放在一起,裸露的泥土泛着不正常的灰黑,一片荒芜,即使知道这人听不见,他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跳过一个破烂冰箱,身上披着的黑色大衣,衣摆被风掀得猎猎作响,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生气特别生气,太宰治一下子停住脚步,从衣领里面扯出一条腕足。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他莫名其妙地问。
我倒想知道你要干什么。五条悟气得声音又高了一些。
行了,别闹了。太宰治自顾自地说:我已经很累了。
所以你累了不回家休息,是要到垃圾场来捡垃圾?你呆的是什么组织啊,真像你说的那样,一点钱都没有被银行追债?可白天你们拿枪突突可看着不是贫穷的模样
五条悟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
他一下子愣住了。
太宰治在一只运输汽车用的大型集装箱面前停了下来,手指在锁闩上拨了拨,咔哒,箱门打开,他伸手按亮灯泡,那只是一个小瓦数灯泡而已,刚好能照亮这只集装箱,里面有冰箱、换气扇、桌椅、以及寝具。
他看着这人平淡地关上箱门,拉开那张转椅坐了上去,手肘支着桌面,也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他又拉开抽屉,从烟盒里面取出一根烟,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滤口,烟雾一点一点在这片空间中弥散,于是他又把换气扇打开。
五条悟心里又气又痛,连骂太宰治有病的心思都没了,他踩着满地的骷髅头,在黑暗中走过来,又走过去,时不时又对着虚空扔出几个术式。
最后一次,他直接照着面前扔出一发茈,要不是狱门疆,这下就能直接砸到太宰治身上。
有病吧?
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吗?
他知道这个地方大概率不是太宰治常住的地方,没准只是个安全屋,但一个正常人压根不应该住在集装箱,哪怕是狭小的地下室,都比垃圾场的集装箱强。
但这一切又都是太宰治自己的决定,他放着高级公寓不住,偏要到这里来,宛如一只放着高级猫窝不住,偏要睡纸箱的流浪猫。
即使五条悟受限于狱门疆,他也清楚,这个人本来不需要这样生活,之前他去过一次太宰治在东京车站附近的公寓,东西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这人就是懒得收拾,可集装箱里面的景象和那间公寓天差地别,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