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憎恨太宰治把自己过成这样了。
压抑。
铺天盖地、无比沉重的压抑。
人不能拯救拒绝被救的人,更何况这人是太宰治,根本没人能将意愿强加到他身上,五条悟以前不知道那时候的太宰治虽然也很不对劲,却和现在这种死气沉沉完全不同,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窥见这人的自毁欲,那根本不是因为无聊而决定放弃生命。
他就是不想活。
仅此而已。
五条悟在只有自己的狱门疆里面难受得够呛,外面这人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他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一会,觉得不太舒服,索性躺到床上,举着一本红色封皮的书看,五条悟瞅了一眼,呼吸陡然一窒,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红色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
《完全**》
他想办法操纵着狱门疆,顺着床柱往上爬,太宰治正看得津津有味,两条长腿交叠着,时不时还晃荡两下。
[真是本巨作啊]
一条黏糊糊的触手倏然伸过来,吧唧一声糊到他脸上,又两根触手吧唧拍上书页,粘液顿时蹭得纸面打了皱。
太宰治皱着眉,拎着触须,随手朝远处一扔。
五条悟:
太宰治的动作如同垃圾小熊猫在水里搓胡萝卜,他用衬衣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书,被这么一打岔,继续往下看的想法也消失不见主要还是头疼,疼痛蔓延开来,仿佛骨头缝都在疼,应该是睡眠不足。
烦躁、无聊、不真实感。
太宰治眼皮跳个不停,头痛欲裂,他其实一直身体素质不错,伤口挺多,但很少生病,从他自杀了这么多次依然活蹦乱跳就能看出来,他很清楚自己此刻需要睡眠,每根神经都突突地跳动着。
可即便如此,他疲乏得要命,也清醒得要命。
[啊啊,真是完蛋。]他在内心抱怨。
五条悟心满意足地盯着着太宰治关掉灯,躺到床上闭住眼睛,自己也将手交叠着塞到袖管里,注视着太宰治的脸 ,他觉得自己应该等这个人睡着以后,好好梳理一下脑子里的想法,至少别让自己这么难受。
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
太宰治躺着一动不动,神情平静,呼吸又轻又缓,如果观察他的人不是五条悟,估计都以为这人陷入了深度睡眠,可六眼见到的全部都告诉他,太宰治始终清醒得过分。
五条悟等得坐立不安,却见到这个人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眼皮半掀着,鸢色瞳孔没什么焦距,又深又空。
他拉开桌子底下的小抽屉,看也不看地摸出了一个白色药瓶,往掌心里倒了一些圆形药片,仰头全吞了下去,也不喝水,就冷冷淡淡地仰面往床上一倒,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
药瓶贴着的标签很小,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五条悟照着光,费力地去读上面的成分表。
[扎来普隆?]
第74章
五条悟的好友家入硝子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 他也或多或少了解了些医学常识,扎来普隆是用来治疗失眠的镇静药,属于管控累精神药品, 他很小的时候也在医生的指导下吃过两颗, 那时候六眼对他来说还存在些负担。
所以这个人以前也会这样吞掉一把安眠药, 再躺回床上, 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五条悟安安静静地看着太宰治苍白的脸,眼神复杂,在此之前太宰治从未展露过这一面和咒术师完全不同的异常, 他读过太宰治写的那本书, 但那本书所描绘的和这人的真实状态毫不相关。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人, 还是会不自觉回想起一些曾经的片段,太宰治坐在木质长廊上,膝盖摆着一本书,一看就看到傍晚, 等天际线泛起红, 他会抬起眼撑着脸注视着落日渐渐消隐。
这人后来也会吃些甜食,他的偏好很明显, 不要太腻, 甜点要小而精致,最好拿起来一口就能吃掉, 那会他分明还在尝试着去期待些什么, 鸢色眼睛会冷淡地注视着他所感兴趣的东西。
五条悟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
让他找到吧。
但现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太宰治就像一捧被扔到海里的焰火,无声无息地就灭了, 这个比喻也不合适, 他可能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这副模样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只是以前隐藏得太好,可是一个人睡一觉真的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五条悟越想越茫然,忽然他脸色一变,凝神盯着集装箱箱门。
有人来了。
外面那人的动静一听就不怀好意,让他踩死都嫌烦,可现在太宰治刚吞了一把安眠药,加上这人的自保能力在五条悟看来一向几乎约等于零,想杀他太容易了,五条悟自己就有无数种直接拧断他脖子的方法,他半生不熟地操纵着狱门疆,可门口那人闯进来连眨眼功夫都用不着。
五条悟当年遇上伏黑甚尔都没现在这么束手无策,叫醒太宰治?堵门?太宰治依旧平静地躺着,眼睛紧闭,对周围的变化浑然不觉,集装箱发出一声极其微小的响动,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男人,半蹲着身体摸进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将视线落在床边的桌子上。
五条悟估摸着这个人的目的应该不是暗杀,绑架的可能性更大,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砰!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已经完全睡着的太宰治蓦地睁开眼睛,闪电般抬起手,090口径的黑色柯尔特清脆利落地上膛,举枪、瞄准、扣动扳机,袭击者眼神惊愕,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黑手党干部漂亮端丽的面容,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眉心却已经出现一个血洞。
他往下倒的时候,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又举起手,对着那人的喉咙又是一枪。
砰!
呈爆射状的鲜血,唰得一声糊上集装箱的箱壁。
五条悟:
袭击者倒下的地方刚好是处软垫,倒地只是一声闷响,太宰治活动了一下手指,取下柯尔特上的消声器,俯身将袭击者身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个遍,又捡起对方落下的枪,看了看型号。
9的巴拉贝鲁姆弹,hk7型,查不出具体批次,他在这人衣服上蹭了蹭指尖沾上的血,站起身,握着那把柯尔特,后背靠着集装箱角落,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安眠药对他效果不大,但头疼混着头晕,恶心感简直又叠了一层。
第二位袭击者摸着黑,集装箱外面堆满金属材质的垃圾,想要不发出声音本身就极难,手中信号发射器显示一切正常,可他去扯集装箱箱门的金属栓时,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真的这么容易吗?
咔。